夏风没有了春风的和煦与温柔,忽急骤,忽平缓,仿若女人变幻无常的脸。秦淮河上的一排垂柳妙曼的身姿多了一股洒脱与不羁,偶尔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要挣脱而去。事实上,确实有部分挣脱去了,被风卷到了河面,沉入水底,或是随着水流到了桥的那边。
雨水已经频繁起来,自然也不再如春日那般轻柔。每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随着满天的乌云将天严实的遮起来,偶尔雷声滚滚,叫人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一如近来江宁的局势,自从去年开始,百姓就没有好好的过上一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折腾到现在,诚然已经是一片人心惶惶。
知府衙门前,每天过来请愿的士绅不知凡几,大抵也是在来之前分配了任务,红脸白脸的唱着,衙里坐堂的那位倒也表现得水火不进,这些人过来,他客气接待下来,过后却也是该怎样还怎样。那些往他府上送了东西的,这位也是做得决绝,贴了名字将礼物放在衙门口,似是闹剧,却叫人笑不起来。
新朝立国几十年,江南士族很长时间被排挤在朝廷的决策层之外的,曾经还有着“不得让南方入政事堂”的隐形规矩。事实上,立国这些年政事堂大佬的位置基本上也一直掌握在北方人手里,有些家族甚至几代人都拜了相。
到得淳元年间,才有江宁府的杜贤打破了这个规矩,主持可一次变法。当然在众多压力之下,自是无疾而终,杜贤也因此被赶出京城,还不曾到达目的地并接连贬了几次之后,杜贤上书请辞,闲居江宁。直到神武元年,重新被启用。
杜贤之后,则是秦弼了,这位在杜贤退下来的五六年内接过其肩上的责任,在妥协与坚持之间,竭力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直到北戎打了过来,老人亲自出使,与对方订下契约,最终背了锅再退下来。
朝政大事,到得寻常百姓嘴里却也不如几句闲话要紧。这些事大抵除了那几位站在顶端的人会考虑,别的大抵也是看哪支山头硬气就往那边靠过去。
哪怕真正打算做些事情的,越到后面,大抵也成了之中的一员,不然,并是郁郁而终了。
江宁的商行在经过半个多月的变故之后,局面已经平静下来,原本的三大家虽说还在,但除了李家,其余两家基本上名存实亡了。
薛家自不消说,作为被针对最严重的一家,他家还能够保留招牌基本已经是万幸了。比起家族生意近乎被人一锅端掉,更叫薛家人悲愤欲绝的还是到得最后,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出的手。要不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他们真要无颜去见祖宗了。
叫做薛琳的薛家少爷,在得到方横提点之后,备了厚礼急匆匆跑到苏家,说明来意苏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薛琳这才知道那所谓的苏家“女婿”根本就是个嘘头。况且当看到苏家比他还惨的局面之后,他越发坚信自己被人耍了。
但形势逼人,被人耍却也只能把头缩到裤裆里,装孙子,然后求人,找关系……
对于苏家来说基本也是灭顶之灾了。到了此时,原本蠢蠢欲动的苏家人终于明白,从自家妹子手里抢来的那些生意根本就是人家送的,亏他们还沾沾自喜自己手段多么厉害。明白这点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祈求着苏筱妍赶紧出现,挽救这个危局,只是苏筱妍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次。苏家人兀自沮丧之余,却也是树倒猢狲散,手下的那些掌柜,管事纷纷连工钱都不要的选择离开,生怕陷入苏家这个泥沼,不得抽身。
到得此时,苏家大抵是爬不起来了,就连苏源都像是认命了一样,丝毫不掩饰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躲在暗处的苏筱妍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当看到苏家那些亲戚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心里那叫一个畅快,然而看到苏源的模样,却又万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