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疾风掠过,耳根子被打得老疼,一股寒流顺势窜入耳朵深处,似要贯穿而过。王凝怔怔看着苏筱妍,心想这话当然不可能真就左耳进右耳出。他恍过神来,身子坐直了些,努力做出个无比严肃的表情,定定的盯着面前一脸无害的女子,嘴角噙动:“怎么说也是亲戚,这种事当不得真吧。”
苏筱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香风掠鼻,如是不小心掀开了一坛陈年佳酿,甘醇得叫人脸热。
王凝微微移开视线,耳朵竖了起来。
“嗯,远亲不如近邻,有些亲戚很麻烦的。”
王凝听着倒也不反对,诚然亲戚是世间最叫人无力的关系。站在所谓亲戚的角度,你不发达还好,真要有些能耐,总有许多往上几辈都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上门,同样,若是能够从你这里得到些好处就罢了,倘若得不到,背后不定怎么说你。
恶语伤人,多少也是从这些“亲戚”口中散播出去,所谓“是亲近人,掌握着内幕”之类的话,往往使得许多谣言足以以假乱真。
王凝这辈子是没怎么遇见过这种事,但到底也不是丝毫不知。
凉王府账下,可也是养着一群这样的人的。
当然了,不是说嫌弃所谓的穷亲戚,诚然是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总把你对他的好当成了本分,于是一旦你有些“出格”的举动,他并有许多话讲。若真就如此,倒也能接受,只是这样的人心总是难以看清的。
王凝摇了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任他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苏筱妍瞪了过来,恼怒道:“这就是你说的报恩?”
王凝无奈,站起身来:“换在以前,莫说只是个不怎么亲近的人,就算是你枕边人,你要我动手我也绝无怨言……”
“那现在呢?”苏筱妍好奇的问到。
“现在?”王凝不确定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沉吟片刻,嘴角一弯,眼中不知从哪化开了一汪深水,眼珠子变得透明起来,悠悠道,“遇见一些人之后,并也觉得这世间恶人固然有,但真正恶到令人发指的倒真是不多……况且,每个人定义恶的方法也不尽相同,若是仅凭一张嘴说恶就要杀人,哪里杀得过来!”
“呸……”苏筱妍起身,啐了一口,满眼的戏谑:“还说自己杀人不眨眼,唬人的吧!”
“嘿……”王凝笑了笑,“明知我是个魔头还敢带回家的你不也说自己是个正经商人!”
苏筱妍微愣,那边王凝又道:“一般来讲一个弱女子哪有这种胆色。”
“嘻,你信不信我手上也有好几条人命了!”苏筱妍说着挥了挥白皙如雪的拳头。
“哦!”
“都喂了河里的鱼虾!”
“哈,那你这次也自己动手吧。”
苏筱妍哼哼两声:“我若能动手,还来找你……”
女子说着面色一肃,解释道,“我爹那关过不去的。”
院落里的谈话声音不大,因此屋里的几位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先前在城里逛过的某位大抵对于近来发生的许多事都有些小道消息,因此听得格外认真。似乎是在用心的记着外面两人说的话,本是质朴的面上透着几分阴狠。
王凝躺回椅子上,咯吱咯吱的声音里渐渐眯起了眼,苏筱妍站在边上,难掩失望,正要离开之际,忽听得背后传来声音,停下脚步,她回过身去。
王凝半坐在摇椅上,眉头皱得很紧:“你不用试探我了,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真要是你想的那个人,我二话不说,绝对做得无声无息。”
苏筱妍抿嘴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紧闭的几处门:“算是个玩笑吧。”她说着长吁了一声,“家里需要个护卫,你也知道最近城里不安稳。”
王凝目送苏筱妍离去,跟着笑了起来,对于寄人篱下他是有过经历的,因此对于这种生活倒也不觉得难堪。眯着眼,阳光已经转到了另外的地方。屋子里的人都先后出来,略看了他一眼,不知往哪去了。
日子就这样晃荡着,这一日是正月十三,苏家散在外地的掌柜以及一些管事都陆续到来,当然苏家家里已经安排不下这些人,于是苏筱妍叫人包下了客栈,大抵今后的几日之内都会在客栈碰头,商议一些相关的事情。客栈不比家里,保密措施总也要严肃起来,姑且王凝是负责这一块事情的。
原本苏府的几位护卫对此颇有微词,对于小姐的不信任有些难过,但到底没人敢说什么。
是夜,明月高悬,乌雀栖枝,徐徐而来的凉风撩拨着这夜色里最后的一缕燥热,柳条儿随风而起,抽打着空寂的夜,秦淮河两岸因为召令的缘故,眼下并不很热闹,当然各家青楼也只是将生意转到了后门,内里的皮肉交易依旧如火如荼的上演。如此一来,河上并要清净许多,一艘大船缓缓而行,只是船上的灯火有些暗,若不注意,大抵都不知道那是一艘船。
苏筱妍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河岸上,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大船,风声里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回吧。”
这一声起,乍闻几声惊呼,原本延伸至河面的木栈道发出一阵艰涩之音,哗啦一声坠入河里,三道身影随即坠下,扑通几声之后是一阵急促的划水声,缓过劲来,已然是几声急切的呼救。
“小姐……小姐……”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夜色,明月从乌云背后露了面,照在这片水面却毫无温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