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 太子妃
一时北堂戎渡回到自己平日就寝之处,北堂尊越已是醒了,正披衣坐在床上,由小太监服侍着洗脸漱口,北堂戎渡见状,便挽起了袖子,从太监手里接过毛巾,亲自伺候北堂尊越梳洗,一面示意旁人都退下,待到殿中只剩下两人相对,北堂尊越这才伸手捏了一下北堂戎渡光滑如脂的脸蛋,轻笑着道:“……刚才怎么不在朕身边安稳躺着,倒自己悄没声地出去了?”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一面服侍北堂尊越擦过脸,一面道:“不大睡得着,刚起来喝口水就听说知白带着他家小子在外面等,所以就出去说说话,现在佳期正和他家那个小家伙玩得疯呢。”北堂尊越笑道:“他家小子朕也见过,倒还伶俐,陪佳期玩玩也好,若将来大了有些造化,配得上朕的孙女,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北堂戎渡闻言,不觉笑道:“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不过这种事谁能说的准,日后只看那丫头自己的意思罢……不过说起来她现在才多大年纪,咱们两个人也想的太远了些,瞎操心。”北堂尊越用食指刮一刮情人的鼻子:“那有什么,不过都是父母心罢了,朕不是也都一向为你操心?”北堂戎渡眼珠一转,忽然故意嗤笑道:“……哦?我可不记得你为我操心过终身大事,娶媳妇儿的事你愿意?”顿一顿,立刻又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也是,你可不就是自己想做我媳妇么,又怎么会给我物色别人?”
北堂尊越眉一挑,作势要打:“……放肆,倒敢拿朕比作妇人,讨打!”北堂戎渡笑着把脸埋进男人怀里,满面无赖道:“打罢,只要你舍得下手,那就随便打去。”北堂尊越微微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抚摩着怀中北堂戎渡的脑袋,哂道:“明知道朕不舍得,你就肆无忌惮。”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后来北堂尊越在嬉闹中将北堂戎渡抱了个满怀,贴着他耳朵低笑道:“……昨天闹了一次,现在给朕看看那里好些了没?再给你抹一遍药。”北堂戎渡微微尴尬,推一把北堂尊越,哼道:“去,谁用你来。”北堂尊越拉住他手臂戏谑:“不用朕来你想用谁来?快点,乖乖地趴着。”北堂戎渡哪里肯依,扭股糖似地别着身子不让对方解他腰带,只笑个不停,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道:“……禀皇上,郡主到了。”正在蜜里调油的父子两人闻言,便停止了嬉闹,同时亦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北堂尊越向外吩咐道:“……让她进来罢。”
未几,北堂佳期顶着一张红扑扑还带着细汗的小脸蹦蹦跳跳跑进来,才一上前便见礼道:“露儿给祖父、父亲请安。”她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没有完全脱去儿童的奶声奶气,但是举动和语言都已经和小大人一样,渐懂人事,刚行完礼就扑进了北堂尊越怀里,甜甜说道:“祖父,你有好几天都没来看露儿了。”北堂戎渡见状,只含笑瞧着,北堂尊越抱一抱女孩,面上是微微高兴的模样,不自觉便带出了几分慈爱的笑容,在北堂佳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朗朗笑道:“……那朕今天不是来了?”北堂佳期仿佛粘在了北堂尊越身上一般,忽闪着一双与男人极相似的金色眼睛,仰着脸眼巴巴希冀道:“那祖父晚上要和露儿一起吃饭,好不好?”
北堂尊越摸摸她的小脑袋:“好,朕晚上就在这里陪露儿一道用膳。”说话间一旁北堂戎渡笑道:“……怎么跑得一头汗,去哪里野了?”北堂佳期转头向着父亲,不觉笑生两靥,忽地脱开北堂尊越的怀抱,下地依偎在北堂戎渡腿边撒娇:“子蘅哥哥带我在园子里玩,刚才他跟殷大人回家啦。”北堂戎渡逗她道:“你既然喜欢跟你子蘅哥哥玩,那以后把你许给他做媳妇好不好?”北堂佳期侧头想了一想,既而小嘴一撇,忽问道:“为什么他不是做露儿的媳妇?”北堂戎渡闻言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旁边北堂尊越却拊掌笑道:“果真是朕的孙女,不让须眉。”北堂戎渡扭过头,好笑地一推北堂尊越:“你也爱跟着她胡说八道。”
正说着,北堂佳期忽然嘟一嘟嘴,眼睛看向北堂戎渡,道:“刚才跟子蘅哥哥还去了琼华宫那边玩,有人不让露儿进去……父亲,阿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看露儿?露儿好想阿爹。”
北堂戎渡一听这话,原本脸上满满的笑容顿时凝滞住,既而顿了顿,脸色逐渐淡漠下来,唯有太阳穴上微微的跳动显示出了他内心升腾不已的复杂情绪,就仿佛是被谁狠狠揭开了一道不愿意露出来示人的伤疤似的,直揭得皮肉隐隐生疼,北堂戎渡知道早晚北堂佳期会刨问起这件事情,总有敷衍不住她的那一天,因此眼下也就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含糊搪塞过去,只语气平平道:“他不会再来看你……他已经不是你阿爹了,他犯了大错,孤不会再让他回来。”
北堂佳期听了,一双眼睛当即睁得大大的,小手顿时抓住了北堂戎渡的袍摆:“……为什么阿爹不是露儿的阿爹了?父亲为什么不要阿爹了?露儿不依,露儿要阿爹回来!”北堂戎渡听到女儿的质问,脸色微微发冷,眉心愈紧,生硬地道:“……没有为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不懂的不要问。”北堂佳期一听,哪里肯依,愣愣地看着北堂戎渡暗沉的眼眸,一时间殿中有须臾的沉静,然而片刻之后,突然间就听‘哇’地一声,有孩子的大哭打破了周围的沉默,北堂佳期死死抓住北堂戎渡的袍角,一径跺足哭喊着道:“父亲骗人,父亲骗人!……露儿要阿爹!”北堂尊越一向极疼这个孙女,此时见她大哭,便弯腰要去把她抱在怀中,一面打圆场哄道:“佳期过来,皇祖父抱你……好了,不准跟你父亲这么说话,在朕面前不许哭哭啼啼的,不象话!”一边说着,一边朝身旁的北堂戎渡使个眼色,做示意之态。
然而北堂戎渡虽然会意,却按捺不住也不想按捺情绪,即使稍稍和缓了神色,却仍旧板着脸,北堂佳期见状,愈加哭闹起来,泪眼迷蒙,也不肯让北堂尊越抱,猛地推开北堂尊越伸出欲抱她的手臂,只揪着北堂戎渡的衣角大哭不已,死死盯着对方哭道:“露儿要阿爹回来,父亲说过阿爹会回来的!父亲骗人!”北堂佳期说着,只一径大哭,哭得脸通红,北堂戎渡微微变色,似是动怒,道:“在尊长面前大哭大闹,还质问孤,他就是这么教你的?没规矩!”北堂佳期从来没被谁这么凶过,一时间脱口道:“……父亲是坏蛋!父亲坏!把阿爹赶走了!”
此话一出,北堂戎渡顿时就变了脸,盛怒之下抬手便硬生生地挥开北堂佳期紧攥住他衣角的下手,脸上似乎一阵红一阵白,厉声说道:“没规矩的东西,你在和谁说话!”北堂尊越一时也板起了面孔,沉声呵斥北堂佳期道:“……谁教你胡说这样的话,气你父亲?!”泪痕满面的北堂佳期见状,不免也有些怯怯起来,她望了北堂戎渡一眼,虽然不甘,但也知道父亲是真的生气了,一时间抽抽噎噎地下意识就往北堂尊越身边靠去,可怜巴巴地紧紧依在祖父腿前,待北堂尊越伸手抱起她后,便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委委屈屈地瘪着嘴低声嘟囔道:“祖父……”北堂尊越没应声,只是握过身旁北堂戎渡的手,好言好语地道:“小孩子懂什么事,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说罢,又向北堂佳期道:“……你惹了你爹生气,还不快点认错。”
北堂佳期满面委屈之色,但到底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北堂尊越的话,从男人的膝上滑了下来,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怯怯向北堂戎渡道:“露儿错了,父亲不要生气了……”一面说,一面还在微微哽咽,见北堂戎渡神色尚未转圜过来,不由得委屈地嘟囔道:“父亲从没这么凶……”北堂戎渡克制着自己,强忍住不沉下脸,一时起身拂袖而去:“……孤乏了,出去走走。”北堂尊越见状,对北堂佳期沉声道:“……以后再不许提起那个人,听见没有?”北堂佳期年纪虽小,可是也已经看出来大人们很不喜欢自己说起阿爹,因此只得一边抽噎一边点了点头,北堂尊越这才朝外面唤进一个宫人,吩咐带北堂佳期去吃点心,自己则起身出去寻北堂戎渡。
北堂尊越出了内殿,见北堂戎渡正站在廊下给一只鹦鹉喂食,便走过去一手抚在对方肩头,道:“……你跟她发什么火,她才几岁,能懂什么,等大了点就全忘了。”北堂戎渡淡淡道:“我不是对孩子发火,而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明。”北堂尊越双眉微扬,貌似漫不经心地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还想它做什么。”说着,转过话头:“……你现在东宫之中没有主事之人,可想过要立太子妃?”北堂戎渡微微一顿,既而将手上的瓜子喂给鹦鹉啄食:“太子妃……也对,向来男主外,女主内,我这东宫若没有人掌管,毕竟有些不便,况且现在宋氏谢氏各自都有了儿子,天长日久难免渐渐起了心思,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太子妃也是该立。”
北堂戎渡说着,转首看向北堂尊越:“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这太子妃可不是我能立的,总要你下旨册封才是,不知道你属意谁?无非是从三名侧妃当中选择一个罢了。”北堂尊越只是低笑一声,拉过了北堂戎渡的一只手,在那白皙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牧’字,北堂戎渡见状微微一停,眼内闪过些什么,但随即就平静了神色,道:“也好,她家世也足够……若是扶她上位,压了宋谢二人一头,她自己却又并无子嗣,那么这宫里倒也彼此安宁,我原先……也基本是这样打算的。”北堂尊越意态闲闲地抚摩着北堂戎渡乌黑的长发,悠悠说道:“……此事眼下倒也不急于一时,等过些日子再说罢,朕到时候再下旨。”——
转眼间已到了四月初,春日里,东宫之中杨柳依依,百花盛放,空气里,尽是馥郁的花香。
“……久不见娘娘,眼下看着仿佛是清减了不少,好在气色却是极好的,我也能放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