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一怔,更加专注地看他,神色变幻间,勉强笑着道:“你放心,小宇,我这个人虽然谈不上优秀,但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就要破坏家庭。我既然选择了娶妻生儿,就没奢望过再真正拥有一个深爱的男人,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一些,绝对没有其它更多的想法,不会影响到孩子,真的……当然,如果这一点你也接受不了的话,那么,是我冒犯了。我向你道歉。”
吴叔的声音带着中年男子的低沉浑厚,充斥着苦涩的禁忌的深沉的感情,连陆宇一瞬间都听得有点砰然心跳。
而吴叔虽然说了抱歉,却并不开车离开,只是温柔地看着陆宇,仿佛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黑色轿车中,这个男人的五官算不得英俊出众,但他有精心修理过的简短浓密的头发,有刻意留下来的浅浅微微的淡青色胡渣,有粗而浓的眉毛,有高挺的鼻梁和无框眼镜……那是一种儒雅的阳刚、深沉的温柔。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情怀,最是能够溺死一颗人心!
——明目张胆地勾引我?
陆宇看得眼神发暗,心中欲望完全被挑了起来,却不动声色,继而偏过头不说话。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有些压抑。
吴叔逐渐紧张起来,心头砰砰乱跳。
陆宇却偏着头,微微垂眸,仿佛在犹豫徘徊。他似乎是下意识地,用直板休闲鞋的脚尖捻了捻脚边一支不知谁扔下来的烟头,一直静默了七八个呼吸,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抬头看向远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再也不看吴叔一眼,洒然转身,大步离开,走得干脆利落。
吴叔心头一凉,暗暗叫糟,也顾不得表现他的痴心情怀了,更来不及感受什么伤心失落,急忙伸出头来说:“哎,小宇,小宇,我至少能算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吧!”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把车开过去紧紧跟上。
陆宇一下子真的很想笑,他生生忍住,脚步顿了顿,没有转头——不知死活的男人,这是你自找的!
何必你侬我侬,何必深情款款,无非是建立在皮相基础上的欲望罢了。
就像白娘子报恩许仙,最初还不是只想要给他一场富贵?然而断桥上一眼相中了许仙的俊俏书生模样,立马扭扭捏捏地改主意嫁给他,结果还一不小心变成原型把许仙给吓死了,如果许仙是个歪眉斜眼的赖皮头,你看她当初嫁不嫁?
人饿了要吃东西,陆宇就饿了,这时再来个接连三次自己把自己送上门来的、健壮知趣的好身材男人,那还矜持圣人个屁,反正如今又没男朋友,而且早已打定主意随心随性了不是?既然已经吃过了一次,这次也不吃白不吃。
至于另一方面,他本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圣人为对方的家庭过度地忧虑自责,只要不将对方当做傻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地肆意玩耍,最底线的良心对得起就行了。不过是找个人单纯地上床和发泄欲望,正如上次在酒店里,只需赤裸相对的激情拥抱就能满足双方的渴求,不谈忠诚,不谈未来,不谈情爱……
都是在都市的欲望中辗转的成熟男人,双方你情我愿,或者一拍即合,或者一拍两散。
于是,陆宇为难犹豫地斟酌再三,还是被吴叔的真诚恳切所感动,同意做一个“普通”朋友,施施然,优雅洒脱地上了吴叔的黑色桑塔纳。
“小宇,你想去哪里?回你的住所吗?”
吴叔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的陆宇,克制着情欲,温柔礼貌地问。
陆宇也不看他,舒舒服服地倚着座位,透过清晰的前挡风玻璃望向前方,文质彬彬地微笑说:“送我去血衣巷吧,我挺喜欢研究古董的。”
“好。”
吴叔满怀宠溺地对他笑了笑,心里则想:买古董的话,钱包里的现金大概不够,好在血衣巷里面可以开支票……
一路上,吴叔完全一副坦白从宽地交代的模样,告诉陆宇他姓谁名谁,从事什么工作,甚至连他家住哪里都说了出来……陆宇在听了几句之后,也如实说了自己的身世,然后不理会吴叔爱怜深情的眼神,淡淡地笑道:“交朋友不是查户口,吴叔不必再说这些了。”
转而就用别的话引开了话头。
吴叔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些,便不动声色地陪他说话,心里却想有什么法子能逗他开心。
血衣巷前的停车位大多数已经被占了,吴叔绕了绕,才找了个空车位停车。
下车后,陆宇任凭吴叔落后半步跟着,他只悠闲行走,在一家家的古董店里面,眼神敏锐地扫视货架。
最初时候,吴叔还想试着问陆宇喜欢什么,想要买来讨他欢心,但被陆宇一个皱眉和更为疏离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如此糊涂,这样的人物哪里可能和以前那些男孩一样会占他的金钱便宜?就算要送礼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没有好到那个份儿上……
于是,吴叔行动上稳重儒雅,说话上小心翼翼,至少刚才的话再也不提。
逐渐的,陆宇靠近了上辈子买到青铜酒樽的那家古董店铺。
他依然不疾不徐,这附近的四五家其它铺子,无论是现代高雅玉器店,还是镂雕紫木仿古店,他也都一一上门,优雅地起个由头东拉西扯,试探着搜索与青铜酒樽相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