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县位于淮安东面,就是后世的涟水县,境内大多是平原,一条淮河从县城边上经过,虽然年年泛滥,却也冲积出一片沃野。因此,安东县在淮安府八县中还算是不错,是粮食主产区之一。实际上,只要不发大水,淮安府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境内的邳州、淮安、宿迁、海州乃是有名的商业城市,加上又有大运河的水运之利,在明朝的众多州府中也是能够排进前二十名的。
此刻正值春季,出了县之后,到处都是灌水的水田,秧苗已经育成,再过得几天就该插秧了。满眼都是新绿,看得人心怀大畅。
周家庄距离安东县城五十来里地,很好找,顺着北门的官道直接走就能走到。这点路对身体还算健康的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三十公里腿儿着去,也就大半天工夫。从辽东到淮安,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还怕这点路?
问路的时候,周楠顺便向人打听了周家的情形。是前杀人的周秀才好象挺有名的,毕竟安东乃是经济发达地区,这么多年也就出过他这桩命案,想不被人记住都难。一问,大家都说知道。周姓是安东县的大姓,估计又好几千人口,分出去上百户。周家庄是其中一支,整族人集村而聚,大约有一百来号。
周秀才父母早亡,家中有一个弟弟叫周杨。今年二十五,娶有一妻,叫周黄氏。有一子一女,女儿叫小兰,儿子叫小豆。分别是十一岁和九岁。
另外,周秀才当年被判徒刑的时候才十六岁。古人结婚都早,当初他也结了一门亲事。妻子叫什么云娘,现在还寡居在家,没有回娘家去。
“寡居在家……也对,到辽东服十年徒刑基本都是有去无回……现在这女子还真成寡妇了。可怜,十六岁丈夫就去了辽东,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刑满,等来的却是丈夫的死讯。”周楠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骨灰坛子,忍不住叹息。
他上午出门。到下午后世北京时间四点,明朝时间申时总算到了地头。如果动作快,办好这事还来得及在天黑关城门前回到客栈。
一百多人,起码十户人家,平日本该鸡犬声不绝,到处都是小屁孩在地上玩泥巴。可今日却是奇怪,村子里静悄悄的,竟是看不到一个人。
周楠心中正奇怪,突然听到远处一阵喧哗,又是人在骂,又是人在吵,还有低低的哭声顺风隐约传来。
他寻着方向走过去,却看见村子的另外一头有一片很大的晒场,晒场那头是一间破烂的瓦房。外面面聚了好多人,好象是举族人聚在宗祠议事。古代民间若有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抢劫一类的重案,大多又当地的宗族自行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才报到县衙里去。
想来,今天周家庄里应该出了什么事,一村人正在协商。
也好,今天周家庄的人都到了,正好问问谁是周秀才的家人,顺便将骨灰交给他们入土为安,周楠暗想,就挤进人群中去。
祠堂里好象正在说一件紧要的事情,众人正听得入迷,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陌生人挤了进来。
“咳……哼……”威严的带着痰音的声音传来,周楠抬头看去,发出这个怪声的正是坐在正位上的一个头发胡子的变成白色的老头儿。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应该是周家庄的辈分最高的人之一。
咳了一声,白胡子老头喝道:“安静,都安静,别吵了,你们再这么吵还怎么说话?”等到大家稍微安静了些,他摸着胡子说:“云娘,楠哥的死讯已经通过公文从辽东带回来了。这事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今天咱们全村人聚在一起,就是想商量这把丧事办了,再说说今后的事儿。”
这话一说出口,祠堂里的人,包括下面旁听的村面都一阵乱七八糟地哭喊起来:“楠哥,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去了啊!”“大伯,大伯。”“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么年轻,老天爷不公啊!”
……
周楠听得一阵发楞:周秀才的死亡消息这就传回淮安府来了,好快。我一路逃亡也算是走得快的,却不想还是落到后头。也对,嘉靖年间海内平静,明朝正处于统治力的颠峰期。官府公文传递自有一套驿邮系统,通过水路和快马,怎么也比自己腿儿着快许多。
他饶有兴致地定睛朝前看去,祠堂里坐了好几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头,另外还有一一个年轻农民和两个女人外带两个孩子。青年农民自然是他的二弟周杨,两个小孩子一女一男,自然是周秀才的侄女侄儿。
至于那两个女人,看年纪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胖一瘦,胖的那人圆滚滚如国宝,腰如水桶,眼似铜铃。瘦的那个则浑身重孝,头上戴着一朵白花,不用问,自然是周秀才的妻子,叫什么云娘的。
穿越到明朝将近半年,周楠一路逃亡,也算是走遍千山万水,对于这个大明朝也有基本的认识,也见过不少女子。老实说,这年代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普通农户家的女子,要么是粗手大脚,要么是瘦如芦柴。因此长期在地里劳作,皮肤都变得黝黑粗糙。这半年间,他就没看到一个美女。
不过,眼前这个叫云娘的女子却叫他眼前一亮。却见云娘身高一米六十左右,身材窈窕,在大明朝也算是出挑。她因为在地里劳动,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有一种特意健康的光泽。五官端正,水汪汪的杏眼因为哭泣而变成通红。所谓,要想俏,三分孝,这种清水出芙蓉的美顿时让周楠心中一跳。
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明星名模整日在电视上晃,对于所谓的美女他早就免疫了。不过,眼前这个女子还是叫他有点眼花。说起来,云娘怎么也能打八十分以上。
“哭什么,还有没有规矩?”白头发老头大着嗓子吼了一声,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白头老头看着正在抹泪的云娘,说:“云娘,想当年楠哥十岁进学,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点了县学廪生。县城里的县尊大老爷和读书相公们都说了,楠哥儿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别说举人老爷,就是进士都能中。到时候,他就是七品的知县大老爷。不但你跟着享福,咱们同姓之人也跟着沾光。可惜楠哥坏了事,被发配辽东……老天爷这么安排的,能有什么法子。这人死都已经死了,现在说别的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咱们活人,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你也得早做打算才好。”
一听他提到死去的丈夫,刚开始的时候云娘还哭得悲伤,哭声也渐渐大起来。可听到后来,她突然一抹眼睛,柔柔问:“七叔公,你说打算,又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