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能找到的圣域和九黎人全部扫掉之后,我们回到了赛华佗他们暂居的地方。当庞大悄然站在静寂的小院子里时,房门边的老鬼猛然一晃,他已经从弥勒嘴里得知了庞大回来的消息,然而亲眼看见离别几十年的父亲又站在面前,那种心情,别的人无法理解。
“父亲......”老鬼扑到庞大脚下,一下跪在地上,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宁可流血也从不落泪,但此时此刻,老鬼泪如雨下,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孩子,孩子......”庞大的眼睛顿时浑浊了,他的手在不断的发抖,慢慢伸出来,摸着老鬼的头。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泪纵横,当初庞大把老鬼送到河里的时候,他们还都是一头黑发,但再见面时,须发如霜打。
庞大默默无声的奋斗了一辈子,老鬼无怨无悔的承受了一辈子,相见让人欢喜,却又让人落泪。我的眼角湿了,看着这对白发父子,我想,他们心里还是喜悦的。
“孩子,你还记得当年,我曾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庞大看着已经一头银霜的老鬼,仍然像看着自己还未成年长大的儿子一样,摸着老鬼的头发,道:“还记得吗?”
“父亲!”老鬼哭的嗓子嘶哑,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持善以固之......父亲的话,我不敢忘,但我杀性太重,辜负了父亲的教诲......我杀旁门人,圣域人,还杀过七门人,我有愧,有罪......”
“痴儿,痴儿,你没有错,没有错......”庞大脸上流淌着两行泪,嘴角泛起一个欣慰的笑容,一边慢慢摸着老鬼的头,一边道:“痴儿,除恶,即是行善......”
“父亲......”
庞大收回手,慢慢走到我身边,望着老鬼,庞狗子,弥勒,爹,唐百川......头顶的云沉沉的,好像天穹将要颠覆了,但七门中一个一个挺立的身影,就好像一座一座挺拔的山,在支撑将要倾倒的天地。
“七门在,大河在,大河亡,七门亡,你们,以此勉之。”庞大直直的站在我身旁,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就这一口气,好像把一辈子所承担过的一切,全部放下了:“我死之后,烧灰入河,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平定大河......”
庞大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猛然一扭头,他虽然还是直直的站着,但眼神已经定格了,所有的表情,他的喜,他的悲,他的牵挂,他的遗憾,全部中止在这一刻。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七门的老掌灯能够回归,一定会带着我们在河滩掀起一场惊天波澜。然而我未曾想到,他悄然的来,悄然的走,和无数普普通通的河滩人一样,默默的死去。
我不想出声,不敢出声,身边的庞大像是劳累了一辈子,酣然入睡了。七门的人在流泪,空气仿佛也凝固迟滞。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鬼慢慢站起身,嘶哑沧桑的嗓子猛然扯开:“送老掌灯!”
“嗨......哟......”
那首我不知道前后听过多少遍的巡河调子,从每个七门人嘴里惊雷般的爆发,古老雄浑又悲怆苍凉的曲调,在大河两岸飘荡了千百年,每每听到这首巡河调子的时候,我都会感觉浑身上下的热血,被激的滚滚流动。
巡河调子,此时此刻像是一曲哀歌,以此给庞大送行。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前闪动的,是从来不曾改变的奔涌的大河,还有无数为这条河而生而死的七门先辈。
庞大,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