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惊心动魄,尤其发生在亦甜身上,不管她是真死了,还是有别的蹊跷,总之让我很难接受。
“你拿去,如果你心里,真的没有那道坎儿了,就拿去。”亦甜把那颗抠出来的眼球托在手上,慢慢朝我走过来:“拿着我的眼睛,拿着。”
我说不上自己是紧张了,还是畏惧了,看着亦甜一步一步走过来,我忍不住退了一步。但是脚步一动,我突然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亦甜肯定不单纯,她既然能背后捅我一刀,就能再做出其它对我不利的事情,然而她绝对不会这样无聊。
那一刻,我就觉得她像是要用这种方式,跟我表达什么。我虽然猜不出她的意思,却随之停下了脚步。
“拿去。”亦甜一直走到我面前,天还是黑的,但距离这么近,她的脸庞,她身上腐败的地方,加上那个已经没有眼珠的眼窝,都让人感到分外的惊悚,她直直的伸着手,托着那颗眼球,道:“拿去啊。”
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闷和伤感,我忘不掉第一次见到亦甜时,她那一抹甜甜的笑容带给我的感觉,物是人非,这种变化太大了,大到我不能接受。然而我却始终有强烈的念头,我觉得,这颗眼球,我必须要接过来。
我的手在发抖,一点一点的伸出来,好像跟金大少还有弥勒之前一样,中了魔障。直到手掌伸直,亦甜慢慢的,很仔细的把那颗眼球放在我的掌心。已经腐烂枯萎的眼球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炭,烫着手,也烫着心。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亦甜看我托起了她的眼珠,突然就开始笑,那种不阴不阳的笑声在四周回荡,笑了几声,她才停下来,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望着我,道:“你接过这个东西,就抛下了另一些东西。”
她的话,有深意。我默然不语,心里却一个劲儿的在回想。得到了什么,抛下了什么。望着自己掌心的眼球,我突然就想要自问,自己,变了吗?曾几何时,当我还是刚从小盘河走出来的时候,我或许见到亦甜这个样子,自己的心就会随之崩溃,会痛哭,会转身逃走。
但是现在,我尽管心里仍然充斥着说不出的难忍,却无形中已经能够面对这一切。
在我沉思间,亦甜的身子猛然退了几步,贴着林子的地面刮过来一阵风,吹动着已经腐败一冬的树叶和杂物在旋转。我的眼神一迷离,好像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了,只觉得狂风中的亦甜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嗖......
眼前陡然花了一下,一条高瘦的身影从风中一步跨了出来,他出现的时候,风立即就停了,我看到亦甜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支柱,软软的,又死气沉沉的颓然倒地。那一幕让我有点惊讶,忍不住收回手。
“不用多想,她死了。”高瘦的身影慢慢背着手,浓重的连心眉下面,是两只沧桑又深邃的眼睛,我认出,他是仲连城。仲连城静静站在原地,有种睥睨四方的气势,他望着我,道:“已经死了多日,留她在这儿,是为了诱杀旁门的人。”
“是你杀了她?”我的手无形中一用力,把那颗已经烂了一半的眼球捏的碎裂,此时此刻,我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是我的大敌,能杀为什么不杀!”仲连城目不转睛,良久之后才问道:“你,放下了么?”
随着仲连城的话,我的心抖了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接住那颗眼球。
人,最难战胜的,不是强大到没有弱点的敌人,而是充满弱点的自己。自己心里有一道障,有一道坎,每个人毕生都在全力突破这道障,跨过这道坎。当有一天,一个人可以完全面对所有,面对自己曾经难以面对的一切,他才是强大的。
“你不简单,将来必成大器,河凫子七门千百年来四面楚歌,能熬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仲连城道:“在你还未成器之前,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但是我不杀你,你走。”
我迟疑的望着仲连城,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说到底,他仍然是圣域的人,圣域七门,自古死敌,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放我走了。
“世道不同了,圣域分裂,我想谋大事,就要变通。”仲连城道:“我知道,有些人,可能还没死,一直没死,我不杀你,不是对七门示弱,只是不想树敌太多,我放你走,有我自己的目的,你不必感激。”
我似懂非懂,仲连城这种人跟我所想的一样,不管是敌是友,但光明磊落。我惦记着弥勒和金大少,仲连城说完,我也不做争执,提着他们两个就要离开。然而目光一动,我看见亦甜倒在一旁的尸体,又犹豫了。
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不想她暴尸荒野。
“等等。”仲连城打断我的思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一股浓重的药气就随着瓶子散发出来,他拿着瓶子,问道:“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一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