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涨水的河滩走了很久,我很想趁机问老刀子一些事情,不过没有机会开口,走了大概七八里地,天还是黑漆漆的。老刀子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让大伟烧了堆火,大伟虽然性子比较傲,但还是非常负责的,我们围着火堆喝水吃东西时,他就在附近巡逻。
“孩子,多吃点。”老刀子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一直非常的和善,递给我一些在黄河滩很少见的饼干。这时候,七七终于悠悠的醒转了,她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怯生生的不敢说话。
“大伯。”我没心吃东西,把食物都塞给七七,想了想,道:“大伯,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时候岁数小,跟人套词也没有经验,就这么直愣愣的问出来了。
“我们?”老刀子喝了口水,道:“河务局,你知道吗?我们是河务局的人。”
当时黄河滩还很闭塞,一些新生事物对黄河人来说比较陌生。我努力回忆,隐约记得从前听谁提到过河务局。黄河是中原的母亲河,但同时也是一条多灾多难的河,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消停过,每年清淤修堤,打捞河里的杂物,在上游保持水土植被,乱七八糟的事情非常多,河务局管理的就是这些事。我还不明白河务局具体是个概念,不过一听老刀子的话,就意识到,他们是公家的人。
我在想着,该怎么套老刀子的话,我很想知道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但想来想去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借口,我总不可能直接说那是我爷爷。跟老刀子闲聊的期间,我就来回考虑,等到老刀子把自己的来历说完后,我试探着道:“大伯,你上次给我看见的那张照片里的人,我后来见过他。”
“恩?”老刀子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在哪儿?”
“离这儿很远,望山崖。”我道:“约莫有半个来月了吧,望山崖那边有金丝鲤子,我在岸边捞鱼,那个人驾船过去,中间还找我讨过火。”
“驾船?什么样的船?”
“就是寻常的小舢板。”我说的全都是瞎话,感觉脸皮微微的发红,咳嗽一声掩饰过去,接着问道:“大伯,那人是做什么的?我瞧着就像是走船的人。”
“他?”老刀子笑了笑,好像并不打算隐瞒我,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老刀子说起了一段往事,没说具体年代,但是我一想,大概就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爷爷四十多岁,身体还很结实。
老刀子几十年都在河务局里头,他是登封人。每年汛期,还有旱季河水干涸的时候,都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要来回奔波。那一年,老刀子跟一些人处理一段可能会出现问题的河堤,意外发现那段河堤的水里头,有个很大的东西。他们毕竟是公家人,比我们土生土长的走船人带的东西多,派了两个人下水,下水的人应该有老旧的潜水服一类的装备,所以把情况勘察的比较清楚。
据说,那段河堤的河底,横放着一根很长的大木头,就像南方水道里偶尔会发现的超大的阴沉木。但是负责勘察的人经过几次观察之后,又说,那应该不是单纯的木头,而是一尊很大的木像,木像外面包裹着一层镂花的金属皮,长度在十米以上,被河底的泥沙埋了一半。
铜皮木像?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心里就犯嘀咕,觉得黄河里不可能有那么多铜皮木像,那尊铜皮木像不是已经在河凫子七门老祖爷的时代就被捞上来了?然后变成一个长胡子老头儿?怎么到了二十多年前,还在河底埋着?
我心里清楚铜皮木像的事,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连讶异的表情也不敢流露,忍住疑问,继续听老刀子讲。
黄河河底一旦被发现有什么东西,三十六旁门的走船人先考虑的,是这水货能值多少钱,值得不值得费力打捞,而老刀子那样的公家人,考虑的是这东西有没有研究的价值。经过商议,他们决定把铜皮木像打捞上来。黄河里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常多,但是十米以上的木像,非常罕见,过去有人说从河里捞上来过十几二十米高的大铜像,那是胡扯,绝对不可能。这尊木像已经是极限了。
当时,老刀子的岁数也不算大,他是很有经验的人,为了彻底把事情搞清楚,亲自下水了一趟,这一下去,他就发现,那层金属外皮包裹的木像的原料,也就是木像的木头,很不寻常,甚至不寻常到了几乎接近传说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