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上司派遣罗祖前往北疆送信,送信之前,罗祖顺路回了老家一趟。来到家中,妻子平安无恙,但是床底下却多了一双男人布鞋,罗祖心中生疑,寻思“莫非妻子偷人,不用说,奸夫定是李某。”当即与妻子一起,前往李某家中拜访,名为致谢,实为查证。
李某出来迎接,态度热情,摆下酒席款待,席间,妻子不住称赞李某为人恩义,眉梢眼角,秋波暗送。罗祖心中凉透,默默不语。次日,罗祖跟妻子说:“我要前往边疆送信,今晚不回来了,不必等我。”出门骑马而去,一更天时,又偷偷折回。
罗祖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只听得屋中传来妻子娇声媚语,正与李某有说有笑,罗祖大怒,破门而入。二人大惧,跪地求饶,罗祖抽出随身佩刀,架在李某脖颈之上,忽然间呸地一声,将佩刀收回,冷冷道:“似你这般禽兽,杀你脏了我的刀。你给我听好了,要想不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替我照顾妻儿。第二,替我当兵。”语毕,扬长而去。
邻里百姓将此事告到官府,县令一番审讯,李某如实招认。县令大怒,当下将李某与妻子各打五十大板,收入监狱,一年后,两人尽皆死去。至于罗祖儿子,遣送回乡,交给即墨县亲属照看。
罗祖自从上次离去,从此不知所踪。后来有樵夫在林野中见过罗祖,那时他在洞内打坐,终日不饮不食。给他送干粮,拒不接受,如此过了数年,山洞外杂草丛生,罗祖依然不离不动。又过了好久,有人见到罗祖在山间漫步,走近一瞧,眨眼消失不见。前往山洞查看,罗祖浑身积满灰尘,肉身早已坐化,想来已经成仙。
乡民为纪念罗祖,特地为他盖了一间寺庙,每逢三月,定时祭拜。有时罗祖之子前往寺庙凭吊亡父,人们都称呼他为“小罗祖”。争着向他进献香火银钱。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刘姓
淄川县刘某,为人霸道,人面兽心,乡村百姓畏之如虎。后来,刘某迁往临沂县居住,恶习不改。刘某家中有数亩田地,与苗某家田地相连。苗某为人勤恳,在田坝上种了许多桃树。
这一年桃子成熟,苗某之子前往田中摘桃,恰好被刘某瞧见,怒道:“这是我家桃子,谁准你摘?快走,快走。”苗某之子年纪尚小,只有十来岁,见状大哭,回去后跟父亲诉苦。话没说完,刘某已闯入家中,颠倒是非,骂道:“姓刘的,你家小孩跑到我家田地偷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苗某连连赔笑,说了许多好话。刘某仍未解气,竟然写下状纸,前往县衙告状。来到市集,与老朋友李翠石相遇,李翠石问道:“刘兄,此行有何贵干?”刘某据实以告,李翠石笑道:“苗老汉这人我知道,出了名的老实巴交,他怎会偷你桃子?想必又是你诬赖好人。听我的劝,此事到此为止。”说话间从刘某手中夺过状纸,撕得粉碎。
刘某恨恨不已,趁李翠石不备,又重写了一张状纸,收入怀中。未几,苗某前来拜访,祈求李翠石替他说情,口中道:“老汉当了一辈子农民,从没见过官府,此生也不想踏进公堂。只要刘家答应不告状,几棵桃树,情愿拱手相送。”李翠石将刘某喊出,居中调停。刘某闻言,得势不饶人,指天画地,斥骂不休。苗某一直点头哈腰,不敢辩白。
刘某骂了一阵,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返回家中,没过多久,便即死去。李翠石听说此事,大为诧异。这一天,李翠石有事外出,忽见迎面走来一名老者,手中拄着拐杖,不是别人,正是刘某。
刘某也已看见李翠石,上前闻讯,将他请到家中。李翠石问道:“前日听说刘兄突然去世,莫非是谣言?”刘某道:“并非谣言,是真的。那日我刚刚回到家中,突然间走来两名官差,手中拿着铁链,说道‘刘某,跟我去见官’。我心想‘自己数十年来出入公堂,不知会过多少豪杰,见官就见官,谁怕谁?’当下也不反抗,跟随二人,来到一处大殿。大殿中坐着一名王者,面有怒色,说道:‘你就是刘某吗?听说你恶贯满盈,不思悔改;眼下又将他人财物,据为己有,如此罪状,暗律当入油锅。’一人手持簿册,说道‘刘某曾做过一件善事,不能将他处死。’王者拿起簿册观阅,容色稍霁,点头道‘既如此,暂且送他还阳。’数十人齐声呵斥,赶我出去,我问道:‘一会抓,一会放,到底所为何事,还请明示。’先前那位手拿簿册之人说道‘崇祯十三年,你曾出钱三百,救过一对夫妻,所以命不该绝。不然,早将你打入轮回隧道,罚作畜生。’我听到这里,心中骇然,当下不敢逗留,在两名官差护送下,快步而出。来到大殿外,两名官差向我索贿,我怒道:‘在下出入公门二十年,从来只有我找人要钱,你们好大胆,竟敢跟老虎讨肉吃?’两人被我震住了,不敢顶嘴,当下将我送到村口,告辞离去。回到家中,方知已死去三天。”
李翠石闻言,暗自奇异,当下询问刘某行善之事。
当初,崇祯十三年,天下饥荒,其时刘某尚自年轻,在淄川县当衙役。有一天出门公干,旅途中见到一男一女哀哀哭泣,上前询问缘由,二人说道:“我两本是夫妻,成亲一年多,眼下赶上大饥荒,缺衣少食,因此烦恼。”
刘某闻言,并未放在心上,当下继续赶路,继而来到一处油铺,又与夫妻二人不期而遇。只见他们面红耳赤,正与油铺老板争吵,似乎在讨价还价。上前询问原因,店老板说道:“这对夫妻生活贫困,常来小老儿店中讨饭。这一次却有些不同,男的跟我说‘要将妻子卖给我’,出价三百文铜钱。小老儿只肯给一百文,两人嫌少,所以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真是好笑。”
男子闻言,面色不悦,说道:“在下若非赶着逃难回乡,谁肯将妻子卖你?三百文铜钱,刚好凑齐路费而已,又何必如此吝啬?”
刘某附和道:“是啊,三百文铜钱,买一个娇滴滴的少妇,这个价钱,不能算贵,就当是做好事,答应算了。”眼见店老板无动于衷,刘某劝道:“要不这样,我替你出一半价钱,如何?”
店老板摇了摇头,依然不为所动,说道:“一百文,多一文都不成。”刘某年少气盛,眼见店老板为人市侩,愤愤不平,跟男子说:“此人奸商本色,铁石心肠,不必求他。三百文铜钱由我来出,既凑齐了盘缠,又不用拆散贵夫妻,不是更好吗?”一面说话,一面拿出铜钱,赠予二人。
刘某讲完故事,李翠石大为赞赏。自此后,刘某弃恶从善,再没干过坏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邵女(一)
柴廷宾,太平县人,妻子金氏,不能生育,性格嫉妒。柴廷宾花费百两纹银购买一名小妾,惨遭妻子虐待,过了一年多,便即死去。因为此事,柴廷宾心中恨恨,一连几个月,不与妻子往来。
这一日是柴某寿辰,妻子打扮一新,前来祝寿,请丈夫前往自己住处喝酒。席间,妻子忏悔己过,说道:“前日误杀小妾,是我不对,但念在咱两多年夫妻份上,请原谅我这一次。往后不管你娶多少女人,我都不会干预。”
柴廷宾见她态度诚恳,于是不再记仇,两人和好如初。妻子表面上主动替相公物色女伴,暗中却嘱咐媒人“此乃做戏,能拖则拖,千万别当真。”转眼过去一年多,娶妻一事,仍是毫无进展。柴廷宾急不可耐,遂亲自出马寻找对象,最终看中了林家小姐,娶她过门。
林小姐容貌秀美,深受柴廷宾喜爱,饮食供给,予取予求。不过林小姐虽然貌美,却不会针织,妻子借机发作,说道:“柴府素来勤俭,比不上王侯之家,哪有女子不会刺绣的?从今天起,由我亲自出马,教你女工。”
教学之时,金氏极为严厉,林小姐稍有违逆,动辄大声斥骂,甚至皮鞭抽打,铁杖加身,至于扇耳光,揪头发,更是家常便饭。林小姐不堪凌辱,一时想不开,竟尔上吊自尽。
噩耗传来,柴廷宾悲痛欲绝,气恨之下,骂了妻子几句,妻子愤愤不平,怒道:“我替你管教娘子,有何罪过?”到了此刻,柴廷宾方才认清妻子丑陋本性,当下与她决裂,反目成仇,一个人搬到外面居住。
这一天,柴廷宾前去参加朋友葬礼,在主人家见到一名女郎,十六七岁,光艳照人,忍不住频频注视,跟朋友打听,得知女郎姓邵,邵老头千金,年少聪慧,过目不忘,而且好读药典,医术精通。
自从与邵小姐见面,柴廷宾念念不忘,当下央求媒人前往邵家提亲,说道:“只要妈妈肯帮忙,无论成功与否,均有重金酬谢。”媒婆贪图钱财,当即一口答允,前往邵家拜访,邵夫人母女出来招待。媒婆凝神打量邵小姐,赞道:“好个美娇娃,如果嫁入大内,皇宫内那些妃子娘娘,何足道哉。”又问道:“许了婆家没有?夫婿是谁?”邵夫人道:“小女尚未嫁人。”
媒婆道:“似小姐这般容貌,早晚会嫁入王侯之家。”邵夫人笑道:“王侯之家,不敢奢望,只要能嫁给书生为妻,余愿足矣。我这个女儿,为人挑剔,十次相亲,十次徒劳,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媒婆道:“夫人无需烦恼,像小姐这般国色,普通人哪里消受得起?昨天柴家公子跟我说:想求老身替他撮合,迎娶令嫒过门。嘿,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邵夫人闻言,微笑不语。媒婆道:“夫人喜爱书生做女婿,但书生大都贫困,依老身看来,还是富家公子哥更好,最起码衣食无忧。啊,说到富家公子,老身忽然想起,柴家公子年少多金,似乎很有些积蓄呢。”
邵夫人依旧笑笑,不置可否。媒婆一时之间摸不透她心意,决定再试探试探,话锋一转,说道:“富家公子妙则妙矣,只是有一般坏处,狗眼看人低。譬如说夫人你吧,为人随和,是天底下最和蔼的长者,老身每次来到贵府,夫人都是热情招待,茶酒不缺。可是一旦令嫒嫁入豪门,夫人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出入乘轿,老身再想见你,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啰。”
邵夫人沉吟良久,说道:“媒婆的意思,我已明白,你是来替柴家说媒的,是吧?不过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得听女儿意思。”目视邵小姐,问道:“你怎么说?”邵小姐红着脸道:“这位柴公子,我见过他,虽然他上次对我目光灼灼,未免无礼,不过却也是位多情种子。”
邵夫人道:“这么说,你答允了?”邵小姐微微点头。邵夫人笑道:“我这位女儿,真是奇特,那么多好男人上门提亲,她都不愿,偏要给人家做妾。也不怕大伙笑话。”媒婆道:“不妨,小姐入门之后,倘若生下一男半女,大夫人即便再凶悍,又能如何?”
邵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跟女儿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可不要后悔。”邵小姐道:“女儿命薄,倘若嫁给好人家为妻,恐会折寿。稍微受点折磨,未尝不是好事。况且柴公子面有福相,子孙必定兴旺。”
媒婆大喜,忙将此事告诉柴某,柴廷宾亦是喜出望外,当下准备车马,迎娶邵小姐过门,单单聘礼,便下了一千两黄金。成亲后,两人住在别院,并不与金氏见面。邵小姐心中惶恐,跟柴某说:“哪有小妾不见正妻的?老是这么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还不如早早回家。天下没有不可度化之人,只要我不犯过错,大姐又怎会生气?”
柴廷宾道:“不然,我那位妻子,乃悍妇中翘楚,冥顽不灵,难以教化。”邵小姐道:“身为小妾,就算被正妻处罚,也是分内之事。老是在外飘零,绝非长久之计。”柴廷宾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容我慢慢考虑。”一时间心中踌躇,左右为难。
这一日,柴廷宾有事外出。邵小姐亲自前往柴府,拜见正妻。金氏一开始很生气,可是眼见邵小姐主动自首,情有可原,又见她言辞谦卑,也不好公然撕破脸,于是将怒气全撒在柴某身上,恨恨骂道:“我这个死鬼相公,老在外面说我坏话。哼,他背着我娶小老婆,难道又是好货色了?”
邵小姐道:“他已经知错了,只是男人都爱面子,不好意思主动跟你道歉。只要大姐稍微假以辞色,哪怕对他笑一笑,矛盾便可化解。一家人重归于好,岂不美妙?”金氏道:“他死活不肯回家,我怎么给他笑脸?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至于你嘛,以后便留在家里好了。”当下命婢女替她打扫床榻。
柴廷宾听说此事,心惊胆战,生怕邵小姐羊入虎口,急急忙忙赶回府邸,眼见家中平静,并未留下打斗痕迹,心中稍安。邵小姐出来迎接,央求柴某向金氏道歉,柴廷宾面有难色,但耐不过邵小姐软语相求,最终还是答允。
邵小姐大喜,前去拜访正妻,说道:“相公已经回来,自觉惭愧,无颜面见大姐,请大姐勉为其难,跟他说几句贴己话。”金氏不肯,邵小姐劝道:“古有丑女孟光,对相公毕恭毕敬,每次给相公送饭,都是举案齐眉。大姐容貌胜过孟光百倍,难道气量反不如她?”金氏点头道:“好吧,看在你面子上,我便见他一次。”
夫妻重逢,金氏骂道:“负心郎,你不是狡兔三窟吗,还回来做什么?”柴廷宾虽然心中不快,但依然遵照邵小姐吩咐,强颜欢笑。金氏见状,容色稍霁。邵小姐不失时机,吩咐下人送上酒菜,喝了几杯酒,夫妻两破镜重圆,分而复合。
邵小姐为人贤惠,每日清晨,都会前往金氏卧房请安,操持家务,任劳任怨,从不与金氏争宠,每次柴廷宾前往自己住处留宿,邵小姐都会婉言拒绝,一月之中与柴某同房次数,绝不超过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