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人举手示意部下稍安勿躁,指指楠木,又指指女尸,讲了一通话。头一次被这么多枪指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些什么。
月饼摸了摸鼻子:“请说国语!”
领头人没想到月饼冒出这么一句,呆立片刻,用很生硬的方言问道:“楠木、她,怎么回事?”
贵州方言属于西南官话的一支,和四川话很相似,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障碍。
“楠木,我们破了木蛊,”月饼回答得很简洁,“她,不知道。”
领头人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判断月饼这句话的真假。人命关天,何况是自己的命,我赶紧摆出了“我们是实趁孩子”的表情以示清白。
领头人顿住脚:“你们,越南?”
越南和广西、云南接壤,虽说和贵州没有边境线,不过这几年边境贸易往来发展迅速,西南各省越南人倒是不少。看来领头人把我们当成越南人了。
月饼铿锵有力:“中国人!”
我套着近乎:“同胞,自己人。”
“你们,越……”领头人说到“越”字故意停顿了一秒钟,“南?”
我正要再次强调胸膛里正经装着通红的中国心,月饼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反应过来了,脑子“轰”地一声!
十八
领头人问的根本不是越南,而是我们的姓!
“你们真姓月、南?”领头人嘴唇哆嗦,显然在克制着情绪。
这些年,我和月饼始终不知道身世,领头人居然知道我们的姓,难道他知道我们的身世?
我喘着粗气:“你从哪里知道的?”
领头人双腿筛糠似地抖动,“噗通”跪倒:“终……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的部下们默不作声地把火枪放在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我和月饼面面相觑,这是唱哪出儿?
饶是月饼好口才,也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这个……”
领头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又面对部下们说着土话。
趁这工夫,我低声问道:“月饼,咱俩是他们部落失散已久的亲人?”
月饼也乱了方寸:“扯淡呢?长得也不像啊!”
我瞅着这群人的面部轮廓,浓眉、高鼻、深目,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要说和他们是同族,确实太牵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革命烈士是当不上了。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领头人指着我们提高声音说了两句,族人们操起枪向冲过来。
我琢磨过来了:“月公公,坏事了!搞不好这些人也是守护者,过来的时候发现张明夏死了,从咱们放在帐篷里的东西知道了身份。这是赶着来报仇雪恨啊!”
“你碰见生死仇人先下跪磕几个响头?”月饼话是这么说,手里也没闲着,摸出几根桃木钉扣进掌心,“静观其变。”
族人们冲到我们近前,把土枪彼此交叉,架住我们的腿向上一举。我身子一悠腾空而起,整个坐在土枪搭成的椅子里。
领头人一声吆喝,两个族人抬着女尸先行跑了,其余几人扛着我们向山坳外走去。
别说,有点像山区旅游的竹轿,穿过人骨隧道的时候还挺稳当,不过这会儿哪有心思享受?我瞅着黑洞洞的枪口纠结着千万别走火,脑补“食人族”种种,越想越心寒。
月饼倒是舒服地耷拉着腿,半眯着眼:“身未动,心已远,贵州荔波,让我们一起走吧。”
那一刻,我恨不得锯开月饼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两位放心,请到山寨一叙,”领头人取下挂在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酒香扑鼻,透着浓郁的药味儿,“山间夜滑,他们抬着,一路方便。”
我注意到领头人普通话利索了,古风味儿还挺浓。
“您贵姓?”月饼给领头人递了根烟。
“我们族没有姓,只有名。”领头人接过烟放在鼻端闻着,“叫我龙都就好。”
我见这俩人有说有笑,看来没什么危险。再说就算是有危险,月饼这么胸有成竹,我也不能输人输阵。
“龙大爷,”我咽了口吐沫,“这葫芦里什么酒?闻着味儿不错。”
龙都晃晃酒葫芦:“这酒,不能给你喝。山寨里,好酒、好肉、还有女人。”
我眼前浮现出一群抱着光屁股娃儿、背着竹篓的黑瘦女人形象,顿时没了兴致。
十九
“您怎么知道我们的姓?”月饼漫不经心问道。
“到了山寨,自然便知。”
月饼盯着酒葫芦:“为什么除了您,这些人都不说话?”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群人出现之后,除了龙都,族人们就用喉音高呼几声,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难道这些人都是哑巴?
“据传,‘魔龙’张献忠生性猜忌多疑,兵败转移宝藏前,挑选亲兵五百护送宝藏。为了保住秘密,这五百亲兵不识字,还被灌了哑药,刺聋了耳膜。”月饼摸了摸鼻子,“南瓜,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摸鼻子么?”
我一直以为这是月饼的个人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