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哪儿好意思,“不用,刘青在家,我让他随你回去买些回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刘青就来了,赶着牛车,竹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形颀长,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儒雅,一看就是读书人。
一路问起他们的生意,周士仁一五一十回答着,进了稻水村,听到车轱辘声,很多人跑到路边看热闹,秦氏也在,当即就有妇人酸秦氏道,“他们又出门做什么生意了,你家二两不是和周家是干亲家吗,挣钱的活怎么不找你二两啊?”
秦氏碎了口痰,不接这个话,周士武要很多小篮子,二两在家编竹篮子呢,以黄菁菁的为人,怎么会白白占便宜,对一群眼红病的妇人,秦氏懒得搭理她们,徐氏去周家干活是领了工钱的,自己悄无声息把钱揣进口袋,犯不着和人计较。
周士仁看到秦氏,问秦氏要不要过去玩,秦氏随口就要应下,但想想今天的日子,又硬生生摇了摇头,黄菁菁和老花成亲,她过去凑热闹做什么,回道,“不了,天寒地冻的,我抱田子回去添件衣衫。”
有人笑秦氏故作矜持,两家人的感情哪有看上去的好?
牛车缓缓驶过,周士仁对众人的调侃不置一词。
黄三娘在孙家和孙婆子东拉西扯,她初来乍到,不懂村里的人情世故,向孙婆子请教的地方多,见院门口驶过一辆牛车,她面露困惑,孙破人认出是稻源村的刘青,之前来过周家,朝黄三娘道,“是稻源村里正家的小儿子,和你四妹家有些往来,约莫找你四妹有啥事吧。”
稻源村富庶,里正家更是如此,也不知黄菁菁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攀上这种关系。
黄三娘一脸不解,“里正家的小儿如何肯和四娘往来?”
黄菁菁不是以泼辣出名的吗?
“这不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了,四娘卖了稻源村二叔公家的牛,二叔公和里正是亲戚,里正不帮着二叔公对付四娘,反而请她去村里做席面。”说起这事儿,孙婆子不得不承认是黄菁菁运气好,卖牛这么大的事儿都被她躲过去了,反而把刘慧梅娘家拖下了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得就是这个道理?
黄三娘若有所思,随即浅浅笑道,“四娘年轻时吃了许多苦,如今苦尽甘来,是她的造化......”话完,她怅然的叹了口气,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昨日我看着老花对她体贴备至,她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花?”孙婆子抬起头,眼里闪过精光,但很快收敛了去。
黄三娘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笑着掩饰,谁知孙婆子只是不阴不阳道,“他们俩也就早晚的事儿,村里人都明白,有些话你心里清楚就是了,别拿出去说,否则传到周大几个人耳朵里,护犊子似的找你拼命呢。”
“她是我亲妹子,我哪会往外说。”黄三娘极为袒护的神色,只是有些事儿,二人心照不宣,黄三娘来村里的时间不长,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孙婆子偷黄菁菁菜地的菜被抓着现行,事后在河边说黄菁菁坏话,周士仁当众揭穿她,说得她下不了台。
坐了会儿,黄三娘准备回去了,孙婆子叫她吃了午饭再过去,黄三娘摇头,“哪好意思占你们便宜,我让老大媳妇去村头买条肉,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多亏了孙达帮我们孤儿寡母挑水,往后劳烦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孙婆子笑眯眯的,“说的哪儿的话,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住在老花屋后,和他说声,往后就在他院子打水,总这样跑不是法子。”
黄三娘配合的点着头,从孙家出来,穿过树林,经过周家门口时,她侧目瞥向院里,见方才赶车的年轻人扛着一个布袋子从堂屋出来,侧着身子,笑容干净澄澈,“婶子,我媳妇真能吃两碗饭,我可得好好上门感谢您,她啊,啥也吃不下,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了,我娘急得很,就怕她吃不好肚里的孩子有个闪失。”
“还和婶子客气什么,回去叫你娘把肉蒸上,猪肉的话三刻钟的工夫就好了。”黄菁菁脸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婶子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得空了过来玩啊。”
“好呢。”刘青笑得欢喜,问周士仁还去稻源村不,可以坐他的牛车一起。
周士仁摆手,“不去了,明早再过去。”
黄菁菁收拾好行李了,他得挑到新屋去,随后把地里的菜全挖回来,事情还多着,不能为了生意就不要家里的活了。
刘青笑容满面的走了,看到门外的妇人,笑着颔首,把东西放进背篓,在上边搭了两层稻草,这才坐上牛车,挥着鞭子,赶着扭头掉头回去了。
黄菁菁回屋继续收拾,衣柜里的衣衫装进箩筐了,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是不搬的,往后想回来住了方便。
“四娘,忙着呢。”黄三娘踏进院子,见地上放着一排木板,沿着木板上台阶进屋,不会脏了鞋子,一看就是专门为按捏的客人准备的,她笑盈盈走向黄菁菁,见周士仁挑着一箩筐衣物从屋里出来,惊呼了声,“老三,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周士仁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放下箩筐,转身去了后院,黄三娘顺势看向屋里,被褥拆了,蚊帐也是,床底的鞋子没了,屋子显得有些空,她敛目道,“四娘,方才那位是稻源村里正的小儿子,听说他很有可能会考中秀才呢,他要是考中了,你不就和秀才老爷有往来了吗?”
黄菁菁关上门,见老花从堂屋出来,手里拿着串钥匙,“四娘,我挑着过去,老三和老大忙。”
他给周士文打下手,不一会儿就出了汗,脱了外裳只穿了件秋衫,见黄菁菁蹙眉,他急忙把外裳套上,将钥匙给黄菁菁拿着,捡起扁担,弯腰扛在肩头,不曾看黄三娘一眼,冷冷道,“挡着路了。”
语气冰冷,修长颤动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情绪,面色冷然。
黄三娘错开身,萝筐里的衣衫是黄菁菁的,老花挑着要去哪儿?
她心思动了动,想起什么,不由地瞪大了眼,“四娘,你和老花......”
老花走了几步远,转身回眸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黄菁菁,“你慢些,别摔着了。”
目光温柔,语气轻和,与和黄三娘说话的口吻简直判若两人,黄三娘捏着衣袖,脸上青白交接,二人走出门后,她看见老花扭头要牵黄菁菁,被黄菁菁拒绝了,“好好的走你的路,你挑着担子,哪能再牵我?”
老花这才作罢。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咚咚咚追出去,额头起了细密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她小跑着追上黄菁菁,套近乎道,“四娘,你和老花过日子也好,从小到大你便把人情看得分外重,别人给你一个糖,你坚决不会吃,你说怕还不上,为此,娘还说过你,说你一个女儿身,凡事莫要太过逞强......”
她们的爹娘死了二十多年了,黄三娘已不太能想起他们的容貌,只是他爹疼爱四娘多些,说四娘能干,和儿子差不多,为此,她大哥二哥气了黄菁菁好多年,灾荒之年不肯帮黄菁菁,只怕也有那件事的缘故。
黄三娘说完,就见老花忽然走向地里,侧身让黄菁菁先走,黄菁菁怔了怔,只听老花道,“唧唧歪歪,跟蚊子乱飞似的,你走前边。”
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黄三娘脸色僵了僵。
于是,小路上,黄菁菁杵着竹竿走在最前,老花挑着箩筐走在中间,黄三娘掉在最后,黄三娘委实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得回忆往昔,“大哥的身体不太行了,几个外甥成家有了自己的心思,没人肯花钱请大夫,我寻思着过些天回去看看他,四娘,你和我一块吧。”
“你要回就回,四娘还有其他事,抽不开身。”回答她的是老花四平八稳,无波无澜的声音。
黄菁菁多少清楚老花的性情,老花对黄三娘的敌意太过明显,内里怕是有什么事,到了新屋,黄三娘还要跟着她们走,老花回眸,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指着后边道,“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吧,找不到就喊人,别赖在我家。”
进院子后,啪的声关上了门,连门闩都没落下,黄菁菁好奇的转过身,问道,“她哪儿得罪你了?”
老花脸上换上了笑,示意她进屋说话,“看她的面相就是个会来事的,我不太喜欢她。”
黄菁菁耐人寻味打量他两眼,没追问。
老花把箩筐放进卧室,生了炕,让黄菁菁去炕上坐着,他开始整理衣衫,一件两件顺着他的衣衫放好,沉默半晌,找话和黄菁菁道,“昨天我刚回来,她就敲门说要打水,自己跑这么远的地方修建屋子不知道自己打口井啊,孤男寡女,谁知道他是不是要坏我名声?”
黄菁菁洁身自好,目下无尘,他要是名声有损,岂不是配不上她了,况且周大周二他们也不乐意,他对黄三娘印象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