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1 / 2)

汉侯 来自远方 4416 字 8天前

黑鹰飞入大军, 立即被卫士送入大帐。

从鹰腿解下绶带和断耳, 军臣单于对聂壹的投诚再无怀疑,下令大军拔营,以左贤王於单所部为先锋,攻向雁门郡。其后大军压上,从武州塞入汉地,直袭马邑。

此战不为夺地,专为劫掠。

近两年来,草原上天灾人祸不断, 马邑的粮食、牲畜和绢帛都是各部急需。至于县中的汉人,女子掠走做羊奴,男子尽数斩杀。

“打进汉地, 粮食牛羊任取,抢得绢帛铜钱尽归各部!”

军臣单于高踞马背, 长刀出鞘, 刀锋反射寒光, 冰冷慑人。

他的身躯不再雄壮,精神依旧亢奋。眺望前方的汉地, 仿佛重回二十年前,率领本部大军踏破边郡,肆意-烧-杀-掠-夺。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草原,黑鹰振翅而起, 发出长唳。

彪悍的勇士集结,战马焦躁地踏着前蹄, 口鼻喷出热气,在清晨的冷风中凝成一片薄雾。

匈奴本部加上陆续赶来的别部扈从,数量超过十四万。丁零的大车和大月氏的骆驼骑先后加入,使得队伍更显庞大。

军臣单于被大军拱卫,象征大单于的旗帜升起。

胡骑挥舞着骨朵短刀,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声音连成一片,惊飞远处的走兽禽鸟。百余只雀鸟腾空而起,盘旋在半空,扑簌簌的振翅声接连不断,仿佛一片黑云。

丁零大车率先开道,高过两米的车轮压断草茎,碾碎泥块石子,留下千道并排的辙痕。

胡骑紧随其后。

勇士手握兵器,双腿夹紧马腹,驱策战马不断加速,一路奔驰向南。

月氏勇士居高临下,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单音。强健的骆驼迈开四蹄,速度丝毫不亚于战马,甚至跑到骑兵前面。

两万身披甲胄的匈奴勇士列成长队,护卫大单于。

他们是王庭最精锐的力量,对阵王庭四角所部,足可以一当五。正因这支精锐力量,大单于才能保有对本部的统治。

但人心易变,匈奴只愿服从于强者。

假如某一天军臣单于不再强大,无法率领勇士纵-横草原,那么,这支军队不再会是守护,反而会成为单于本人的催命府。

军臣单于深知这一点。

不想失去手中权利,哪怕大病刚愈,他也要调集大军,亲自南下寇边。

同汉朝和亲是获取粮食和钱绢的捷径,但对匈奴而言,最被推崇的方式永远是劫掠。

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雄鹰,永远是靠尖牙利爪捕获猎物,撕成碎片,吞噬入腹。雄霸草原的匈奴也不能例外。

弓马娴熟,刀箭锋利,就必须跨上马背,去厮杀,去抢夺,用战斗证明自己,用强悍的武力夺取一切。

“踏平汉地!”

军臣单于马鞭南指,号角再次吹响。

十四万大军奔腾南下,所过之处,高草灌木均被压倒,土丘亦被碾为平地。

大军出现在地平线处,因正午的强光,画面有短暂扭曲。

边军发出警讯,烽燧台一座座点燃,漆黑的狼烟笔直升起。

匈奴大军没有停顿,继续加速向前。

推进草原的汉军要塞互为犄角,在胡骑逼近后,箭矢接连不断,不断有胡骑在冲锋时落马。只是对十数万的大军来说,这点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要塞后,赤膊的军伍挥动木锤,敲下机关。床-弩、投石器接连发出钝响,碗口粗的弩-矢呼啸飞出,凿穿丁零的大车,贯-穿奔驰中的战马,将马背上的骑兵一同钉在地上。

断木、碎石从天而降,砸在密集的冲锋队形中,胡骑和战马一并被砸成肉泥。

这样的攻势,并不能阻挡匈奴的铁蹄。

左贤王於单没有留在军后,而是一马当先,率三万本部骑兵和扈从冲锋。借丁零大车挡住一波箭雨,匈奴在马背开弓,压制要塞守军,其后加速冲锋。

距离最近的两座要塞先后被踏平,防守的汉军尽数战死,尸身被踏成肉泥。

匈奴发出兴奋地吼叫,顶着飞来的箭矢,继续向前飞驰。

要塞一座接一座被攻破,守军射-空箭壶,投掷出所有毒-烟-筒,将床-弩-和投石器尽数破坏,随即跃身上马,向胡骑发起反冲锋。

数百对数万,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守卫要塞的汉军无一人退后,更无一人临阵脱逃,即便是死,也是胸口负创,战死在疆场。

要塞守军战死,烽燧台的汉军紧随同袍脚步,哪怕只有十几人,照样履险如夷,奋不顾身冲向强敌。

匈奴人发出不屑的大笑,以为不到两什人,完全可以轻松拿下。万没料到,一个冲锋,竟被对方带走数条人命。

同袍接连倒下,仅剩一臂的候官咧开嘴,现出被血染红的牙齿。

没有战鼓,也没有号角,他甚至不能抓牢缰绳,只能双腿控马,单手握紧长刀,冲入匈奴大军,继而被彻底淹没。

临近傍晚,深入草原的要塞和烽燧台全部被匈奴拿下,防守的汉军和役夫无一生还。

烽燧台上,黑色的烟柱仍未消散,守卫此处的边军却已尽数殒命。仅残留几支折断的箭矢,几个空荡荡的箭壶,证明这里曾有汉家儿郎抵御强敌,血洒疆场。

夜幕-降临,匈奴付出数千人的代价,打开前往武州塞的道路。

军臣单于下令停止进攻,就地扎营。

营地中点燃大堆篝火,向郡内的汉军炫耀武力。

白日的战报送抵郡城,郅都下令,向武州塞调集援军。明日一战,唯有搏死,才能让匈奴彻底相信,聂壹的投诚不是圈套,打通要塞就能夺取大量的战马、牲畜和粮食,让大军满载而归。

当夜,匈奴骑兵游弋在要塞附近,察觉要塞内的动静,迅速将消息送回营内。

猜测有援军抵达,从军臣单于到各部首领,不见半点担忧,反而面露喜色。

伊稚斜沉默不语。

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眼前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之前投诚的聂壹,十成是汉人派出的间,而且是死间!

无奈的是,汉人过于狡猾,一切布置得趋近完美,让他找不到明显破绽。

之前提出疑虑已经让大单于不喜,再阻止大军前进,对马邑眼热的各部首领必然会站到他的对立面,甚至大加嘲讽。

这种明知道是死亡,却无法阻止的感觉糟糕透顶,让伊稚斜相当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