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过后(1 / 2)

有人说,将耳朵贴近海螺,就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

海螺的内部构造特殊,也不知道是空气通过造成了类似海浪的轰鸣声,还是它的螺旋结构恰好就真有声音记录功能,美洲与非洲的好几个大峡谷的岩石就是这样,那种地形可以让它们记录狂风怒吼的声音,有的时候还会发出越野车通过的马达声,战争的炮声,十分奇妙。

但对人鱼来说,海浪的声音根本不需要在海螺里听,它们永远生活在广阔无际的海洋里,能听见海浪声音的就是浅海,觉得厌烦了就往深海潜,就是这样。

从前人鱼很少会出现大洋深处,它们都游曳在航道附近。

只有在那里,它们才能顺利遇到人类,那些临死前的绝望悲鸣…还有,也许注定会遇见的那个人…于是人鱼的传说总是经久不衰,后来一部分故事说在大海上航行时,会被人鱼的歌声引入不归路,撞进暗礁沉船,另外一部分故事说溺水的王子会被人鱼救起,但是他们总会离开海洋去娶美丽的女子,留下人鱼绝望而死。

把传说与童话加起来删减掉那些歌颂善良或者引诱船员的部分,基本上也算真相。

随着远洋贸易越来越繁荣,航行的愈加安全,人鱼又是那样同类凶残的天性,所以数量逐渐减少,连栖息的海域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开始往茫茫海洋与容易发生风暴的地方迁徙,可要是出现数个龙卷风这种极端灾难的话,人鱼也会死。

塞壬根本不知道同族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海洋中绝迹的。

这次,真的是来自死亡的威胁。在龙卷风之中,只有稍小的物体或者鱼类能够得以幸存,不然光是撞击到杂物就能丢命。

海浪的声音就在近前,不过特别响,大概是漂浮在海面上吧。

塞壬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幅度很小。

处在半昏迷之中的人鱼记忆还停留在那漆黑的风暴之中,依稀最后是携带着暴风雨一起坠落下来,万幸的是雷暴云层先他们一步释放出去,不然连摔死的机会都没有。

撞击的力度非常大,塞壬竭力抱着夏意,用后背接触了海面。

这次虽然事先有准备,但瞬间传来的大力还是震得塞壬内腑翻腾不已,大概吐了好几口血后一个大浪拍过来,塞壬就晕过去了。

那个时候,夏意还是被他紧紧揽住怀里。唯一恐慌的念头是,希望在暴风雨停后尽快清醒过来,珊瑚海的鲨鱼非常多,夏意身上也有伤口,到时候——

“哗啦!”

海水浇到塞壬的脸上,鱼尾无意识的轻轻拍了下地面。

等等,这个感觉不对!

塞壬竭力想使自己清醒过来,手指是空的,手掌中没有抓住任何东西!而且他很明显是躺在一个牢固结实的沙地上,湿漉漉的海沙裹着身体,很不舒服。

可是他越急着想醒过来,就越感觉到胸口后背都沉闷的痛,比一条蓝鲸横撞…不,是比蓝鲸压到骨头还难受,手臂因为使力不当与僵持时间过长而酸涩抽搐,鱼尾上更是无力,好像他刚刚全速跨越了整个太平洋。

“哗啦!”

海水来的方向也不对,明明海浪声还在远处,怎么会从头顶上浇下来?

就好像从虚无空洞的世界里坠回现实,最先感觉到的是痛跟海水,随即一阵杂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那是低低的交谈声,还有木桶碰触的杂音。

人类?!

塞壬下意识的动了下手臂,这才是真正的惊恐,夏意不见了!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惊喜的尖叫声一片,然后就有人影围了上来,塞壬只看到一张张黝黑的脸,闷得他险些没透过气,因为敌意,鱼尾骤然拍了下沙地,但是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伤势,胸口尖锐的刺痛让塞壬只能放缓呼吸,耳鳍后面的腮也微微张开,空气穿过去而不是水流湿润的感觉特别不好。

夏意呢?

夏意离开了他,因为这群人吗?

无数思绪在塞壬脑海中浮起,愤怒之下,属于死神的致命歌声再次回荡在海浪声中,但塞壬很快就感觉到这完全没用,没有诱惑的黑暗气息,也没有危险与敌意,那一双双眼睛里只有惊讶跟好奇。

大约也发现这样围着很不好,人群议论一阵后就散开了,有几个男人手里还提着水桶,三五个小孩围在远处看,一个年纪稍大的老人指着远处的海面,在对塞壬说着什么。可是这世上没有一种语言是塞壬能够听得懂的。

塞壬盯着周围看,十几棵棕榈树都东倒西歪下面还有很明显的房屋废墟,一群赤膊上阵光脚的男人热火朝天在锯着折断的树干,还有穿着单褂的妇女提着一个大篮子捡着海潮退去后遗留的东西,一些贝壳,螃蟹,还有眼熟的鲱鱼,搞不好还是跟他们一起卷进龙卷风的那一群。

不过他们虽然忙着干活,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好奇的看着这边。

因为塞壬完全没反应,那个老人就停了下来,呼喝着那些拎着水桶的人一溜小跑,很快又提来了海水,也没说话没头没脑的就往塞壬身上浇。

这是在一处缓坡上,海水距离这里很远,塞壬猜测自己大概是飓风经过的时候被海浪冲上来的。

周围的狼藉显然也证明了这点,但这里的人类好像也太反常了,飓风刚刚过去,他们的家园几乎毁了一半,但仍然相当有秩序,也没有失去亲人后悲伤痛哭的模样,好像对他们来说飓风只不过是下场雨出个太阳…最最古怪的是看见人鱼的模样竟然仅仅只是好奇。

他们的情绪,思维,纯粹到了甚至听不到人鱼的歌声,这是什么概念?

塞壬终于收回了杀意,他是不喜欢人类的,尤其非常担心夏意会离开他,但眼前这一群奔来跑去不断将海水往他身上倒,还轮番来他面前比比划划半天的人,很难憎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