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顾云锦轻轻顺着寿安的背:“这么多年,叫婶娘瞒过去的人并不只有你……”
“可我是她女儿……”寿安哭得一抽一抽的,道。
“寿安,”顾云锦唤了一声,一瞬不瞬看着寿安的眼睛,问,“你怪她吗?她骗了你这么多年,在你记事之后,都没有抱过你,今日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怪她吗?”
寿安微怔,很快又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怪。”
这个答案是顾云锦意料之中的。
好几次,寿安与她讲到方氏时,语气之中确有失落,却从未有怪罪。
方氏没有直接给她的关爱,由国公爷、长公主和蒋慕渊转赠,寿安是被捧着宠着长大的,她的内心从不贫瘠。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不怪,待知道了,又岂会去怪?
人无完人,方氏只是个极其普通的寡居女人。
能力不足,办法不够,能做的就只有这样自伤八百的法子。
可这是她作为母亲,能想出来的最最有效的办法了。
顾云锦冲寿安弯了弯唇角,笑容很淡,也是安慰:“别辜负她。”
寿安小口、小口吸气,试着把情绪稳下来:“不辜负……”
寿衣不算太复杂,但寿安从没有伺候过人更衣,何况还是个咽气了的人,洪嬷嬷闻声进来,与林嬷嬷一道,帮着寿安和顾云锦,费了些力气,才算让方氏穿得争气。
梳头对寿安而言,越发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洪嬷嬷动手,替方氏梳得整齐,又翻了首饰出来,尽量挡住了她额头和发间的伤痕。
一切妥当了,寿安擦了脸,与顾云锦一道去前头灵堂。
里里外外的,聚了不少人。
几个婶娘趁着寿安不在,嘴上议论方氏。
“哪有这么巧的意外,还不是为了女儿,哎!”
“这么多年对郡主不闻不问的,我还当她真铁石心肠了,临事儿了还不是放不下!”
“早知如此,前些年待郡主好些,母女之间何至于那般生分。”
“我们族里也不是没有寡居的,都没有她这样不管孩子的……你们说,男人没了,孩子总是个依托吧……”
她们自顾自说着,突然瞥见寿安和顾云锦身影,脸上不由讪讪。
寿安听见了几个词,想替方氏解释几句,话到了嘴边,还是都咽下去了。
母亲吧,从不想有人能理解她,也不稀罕有人喜欢她,甚至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喜欢她。
她不在乎被人说冷情,也不在乎被人说男人死了就活不下去,她在乎的只有女儿的一生随顺。
寿安入了灵堂,在垫子上跪下,抬头看着新刻好的牌位。
蒋慕蕊跪在边上,见寿安来了,挪了过来,小声道:“我昨儿是不是不该那么说她……”
她在今天出事之前,真的不明白方氏,只觉得她软弱又心狠,哪怕摔下山的消息传回来,她都以为是真的失足,刚刚跪在这儿,听婶娘们嘀嘀咕咕说了不少,才恍然大悟。
寿安握了握蒋慕蕊的手,道:“她应该会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