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座城(1 / 2)

“……我看电视里那些护林员,都是些大叔大爷,你这么年轻,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做起护林员了?你一个人待在这深山里,不无聊吗?”前进中的众人,随口闲聊着,江淼便问了孟山水这么个问题。

无聊吗?孟山水到不觉得。

他刚进山的时候,由老护林员带着做了半年。上一辈的护林员,多为‘兼职’性质,辛苦不说,也没有多少工资拿。

当然,以前不叫工资,叫补贴。

一般家里有营生可干的人,是不接这种活的,往往是一些困难户,家里有闲散劳动力的 ,就做这个,一来补贴家用,二来那会儿的人觉悟高,能为国家看林子,为人民服务,光荣。

孟山水接棒老护林员时,对方已经六十多岁,早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但因为守了一辈子大山,舍不得,因此一推再推,直到确实干不动了,才派了孟山水去接力。

混熟了,孟山水亲切的叫护林员‘老头’。

跟着老头那半年,孟山水长了不少见识。老头为了能把山林,交到一个可信的人手里,那半年中,不遗余力的将自己这辈子积攒的经验倾囊相授。

什么植物,叫什么名,有什么用;被毒蛇咬了该怎么办,在山里如何辨别人踪兽迹;如果要在山里过夜,该如何在野外寻找吃食水源,等等,不一而足。

孟山水记得,他进山的第二个月,时值冬初。

武汉和宜昌城,都迎来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只下了半天。

但在宜昌境内的大巴山区里,这场雪却因为温差原因,下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出门时,孟山水和老头,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木屋的门一推开,一股夹着雪沫子的风,就往屋里吹。

孟山水赶紧将门给关上,一眼望出去,青山白头,风雪漫天,万物蛰伏。

老头睫毛上挂了雪渣,看着远处挂冰的松柏,对孟山水说:“巡上两三个钟,咱们就回来,冬季不用巡全岗,否则得把人冻坏。”

老护林员养了条大黄狗,那是野狗下在山脚的一窝崽,老头挑了个最壮实的回木屋养,养的皮毛光亮,动作灵敏,对主人更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寸步不离。

巡山时,它在前面开路,附近有什么生人野兽,它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那天也是一样。

两人一狗踏雪巡山,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能没入人的小腿。

大黄狗的皮毛上,沾着一层雪沫,它一开始大步大步在雪地里撒欢,来回狂奔,走的久了,便如同负重的老马,垂着尾巴,步伐沉重。

老头气喘吁吁跟在狗后面,对孟山水说:“我确实老了,它也老了。我和它都还年轻的时候,冬天都能在外面跑一整天。”

说着,老头笑了笑,脸上仿佛刻刀划出来的皱纹,深深挤在了一起。

“就您这身板和体魄,说您老了,谁信啊。”孟山水笑着接话。

这到不是他奉承,而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别看老头面相不年轻了,但因为长期巡山锻炼,体能好是没的说,身手也依旧矫健,哪像六十多岁的人。

老头笑了笑,边走边说:“体格上,其他都好说,就是天长日久的这么走,膝盖不行了。若不是这对膝盖不顶用了,我还不想离开这片大山呢。”

他跟孟山水讲过自己的身世。

老头小时候家里人兄弟姐妹多,成年分完家后,到他那儿,也没剩下什么了,穷的叮当响,也娶不上媳妇。‘’

当时镇子上正好需要几个护林员,没有工资,只有一点补贴,算是半奖励,半号召的形势。

老头觉得有补贴总比没补贴好,再说了,为国家看林子,也是为国服务,为民服务,是件光荣的事。

有家有业的人,没法干这个,会耽误人,但老头无家无业,无牵无挂的,干脆就进山当了护林员。

这一干,就是四十多年。

也是在干护林员的过程中,有一回救了个进山采药的寡妇,那寡妇条件不好,生活过得也艰难,两人互相谁也别嫌弃谁,想着有个照应,一来二去,就结了婚成了家。

再后来,护林员成为正式的工作人员,补贴也变为正式工资,在乡镇这种地方,可以糊口养家了。

老头就像一部山里的历史书,亲眼看着这个国家,从单纯的看护林场,一步步走到了大生态环保路上。

一边走,老头继续说:“冬天是我们护林员最清闲的时候,几乎没人进山了,耍闲的,盗伐的,偷猎的,基本都没了。一年四季,也就冬天最省力,就是太冷了。”

夏季和秋季,最容易引发山火,护林员最主要的目标,其实是防止山火,至于盗猎、盗伐,目前属于少部分。

不过,早几十年,盗猎盗伐的人很多。

那时候太穷了,再加上房屋修建,红白喜事,生火造饭,都需要木头。

因此,偷树盗伐,偷猎打牙祭,卖皮肉货钱的,不在少数。

现在,盗伐偷猎的少了,风险低了,但是犯罪目标却更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