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声音酸溜溜的,就像是吃了酸葡萄似的。
话音刚落下,一个身着蔚蓝锦袍的少年公子出现在端木绯的身侧,吊儿郎当地双臂抱胸,正是君然。
君然看着几步外正在玩球的封炎,心里是真酸啊。
哎!他这些天都快累成狗了!
他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人在家中坐,这麻烦就从天降,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纸圣旨弄到了五军都督府。
他和父王都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就打算让他先去五军都督府混混日子,谁想耿安晧和耿家的旧部们一个个就跟吃了火药似的,事事针对他。
君然也不是那种会傻乎乎得任人欺负的性子,谁弄他,他反击的更狠,所以这几天过得很是“充实”,斗智又斗勇,好不容易今天闲了些,打算回去休息了,经过兰亭街,就看到封炎在街上“卖艺”哄他媳妇开心,就跟个孔雀似的到处开屏!
君然酸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家在玩,而自己呢,一天一夜没睡觉了……老天爷也太亏待他了吧!
君然这么大个人就站在端木绯的身旁,封炎当然也看到他了,嘴角一勾,忽然一跃而起,使了招潇洒的“燕归巢”,轻快地把皮鞠踢向了君然……
君然下意识地轻轻一跳,熟练地以胸膛接住皮鞠,又用膝盖顶了一下皮鞠,脚背一踢,把皮鞠回传给了封炎。
他的动作驾轻就熟,挥洒自如,那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中展露无遗。
君然才把皮鞠踢出,脸就一僵,发现不对:他可不是来陪封炎“卖艺”的!
那个黑色的皮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路上围观的路人连连鼓掌,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其中也包括端木绯。
“啪啪啪……”
她又笑眯眯地鼓起掌来,笑得眼睛弯成了一对可爱的月牙。
封炎早就做好了准备,右脚一蹬,身子再次飞腾而起,但这一次却是身子倒转了过来,一个利落的倒挂金钩再次把皮鞠踢向了君然。
“好!”
掌声更热烈了,端木绯的目光忙碌地追着皮鞠跑,却见那皮鞠轻盈地落入了君然的右掌中,引得路人发出一阵意犹未尽的叹息声。
蹴鞠可以用身体的任何部位踢球,足、头、肩、臀、胸、腹、膝,就是不可以用手。
君然的这个动作显然代表着他们的“白打”表演结束了。
既然热闹散场了,那些围观的路人也就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有人的继续往前走,也有的人干脆就进了旁边的那个铺子也给自己买了个皮鞠,这才一会儿功夫,就卖了十几个皮鞠,只把铺子里的伙计乐得眉开眼笑,觉得封炎和端木绯真是他的财神爷。
“君世子,”端木绯睁着一双大眼,热烈而殷切地看着君然,“你也加入涵星表姐的蹴鞠队吧,过几日一起去比赛!”
端木绯都开口了,君然来不及说话,封炎直接替他应了:“算他一个。”
“……”君然手里的那个皮鞠差点就没滑下去,一脸幽怨地看着封炎。他在五军都督府都快忙得没日没夜了,封炎倒好,还给他找差事。
不行,不能光苦了自己,好兄弟就是要有难同当才行。
想到自己堆在五军都督府的那几叠山一样高的公文,君然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上前两步,拍了拍封炎的右肩,笑嘻嘻地说道:“阿炎,我那里还有些公文要看,最近忙得很,这样吧,你帮我一起看,那我就有时间去参加蹴鞠比赛了。”
君然意有所指地对着封炎眨了眨眼,意思是,你想给你家团子争脸吧?!
“君世子……”
就在这时,刚刚结好账的端木纭从金玉斋出来了,有些惊讶地看发现路边又多了一个君然。
端木纭正想邀请君然和封炎一起去云庭酒楼吃饭,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听君然笑眯眯地说道:“阿炎说要给我帮忙去,端木大姑娘,团子,我们先告辞了。”
君然得意洋洋地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封炎拖走了,扬长而去,只留下端木绯和端木纭姐妹俩面面相觑,端木纭疑惑地想着,团子在家里没来啊?
封炎虽然走了,但是午膳还是要照吃,姐妹俩坐上自家的马车,径直地去了云庭酒楼。
当日,等端木绯和端木纭回到端木府时,已经快要未时了,五月中旬的太阳越来越灼热了。
姐妹俩在仪门下了马车。
一个穿铁锈色褙子的嬷嬷就候在了那里,上前给姐妹俩行了礼后,迟疑地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唐家的人还没有走,说要等老太爷回来,请老太爷给三姑娘做主。”
端木纭一点也没打算掺和进唐家和二房的事,随口说:“那就等老太爷回来吧。”
端木纭挽着端木绯的胳膊回了湛清院,第一件事就是哄了端木绯去午睡。
出门玩了小半天,端木绯也是真的有些累了,一沾美人榻就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就听紫藤对着端木纭禀道:“姑娘,唐老夫人还没走,看着是非要等老太爷回来了……”
倚在窗边看书的端木纭淡淡地应了一声,她一眼对上了端木绯睡眼惺忪的眸子,笑了,“蓁蓁,你醒了。”
内室里,好一阵忙忙碌碌,丫鬟们忙着伺候端木绯起身,端木纭也过去凑热闹,亲自替端木绯梳了头。
外面的太阳已经西斜,端木绯这一觉就睡了一个时辰,整个人又变得精神奕奕。
她与端木纭一起用了些点心,就美滋滋地跑去了小书房给涵星写信,告诉她,她又给蹴鞠队找了两个队友。
她一写起来,就是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除了把封炎蹴鞠的本事好好夸奖了一番,还把今日在四夷馆的见闻也当趣事与涵星说了……
夕阳渐渐落下,外面的天空变得昏昏沉沉,眼看着夜幕就要降临了。
紫藤带着那个穿铁锈色褙子的嬷嬷又来了,这一次,那嬷嬷步履匆匆,形色间难掩焦急担忧之色。
“大姑娘。”嬷嬷一边行礼,一边急匆匆地禀起来,“唐老夫人和二夫人又吵起来了,吵得还越来越凶……奴婢瞅着唐老夫人的脸色铁青,一口气像是快喘不上来似的,不太好。”
端木纭放下手里的绣活,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天色已是半明半晦。
“祖父还没回来?”她问了一句。
嬷嬷连连点头,冷汗涔涔。
自打端木宪荣升首辅后,大部分时候都忙得很,尤其是今年,皇帝三天两头的罢朝,政务几乎都交由了司礼监和内阁,端木宪自年初起,常常都是鸡鸣而起,日落方归,有时候干脆就宿在宫里或者衙门里。
端木纭皱了皱眉,她当然可以仗着自己是小辈,不去管这件事,可是,要是唐老夫人在端木家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不仅会扩大两家的矛盾,而且对祖父那边也不好交代。
虽说端木纭并不在意管家权,但是她也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大权在握”的好处,她握着管家权就能让妹妹在府中过得更无拘无束……在妹妹出嫁前,端木纭是不打算放手的。
如此,在她管家期间,就不能出什么乱子让人拿捏了把柄。
端木纭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优雅地抚了抚衣裙道:“我且随你去看看。”
那嬷嬷这才松了半口气,这时,端木绯正好写好了信,随手放下了手里的狼毫笔,笑盈盈地说道:“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她吩咐锦瑟替她吹干墨迹,就和端木纭一起出了湛清院。
天空中只剩下了西边的最后一抹暗红色,夜空中灰蒙蒙得,彷如阴云密布其中般。
庭院里已经点起了一盏盏灯笼,如点点萤火般照亮了前路,与夜空中的繁星彼此映照。
不一会儿,端木纭和端木绯就到了内院最前面的真趣堂,姐妹俩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厅堂里传来妇人尖锐刺耳的声音:
“……你们端木家以为就这么把我们晾着,就能了事吗?!”
“我们唐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今天你们非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话语间,端木纭和端木绯并肩进了真趣堂,就见穿着一件绛紫色元宝纹刻丝褙子的中年妇人正对着上首的小贺氏尖声吼叫着。
厅堂里此刻点着两盏八角宫灯,昏黄的灯光给屋子里的几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端木纭和端木绯却是没看唐大夫人,而是看向了下首的那个老妇。
那老妇看来五十来岁,穿着一件杏色灵芝仙鹤纹刻丝褙子,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圆髻,戴着一对白玉扁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此刻略显苍白,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脸色看着是不太好。
小贺氏正在慢悠悠地饮着热茶,看到端木纭和端木绯来了,嘴角撇出一道冰冷的弧度,阴阳怪气地说道:“亲家大夫人,府里能做主的来了,你们有什么事跟她说便是。”
她故意重重地把茶盅放到了一边,对着端木纭斥道:“纭姐儿,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当家的,客人来了这都快一天了,你才出面!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