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岩听后,顿时眉头紧拧成,心里想道,如果真如陈小二所说,那太后和邓大人他们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即便我想去救他们,敌人却是早有防备,我这一去,除了为刑场添上几具尸体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陈小二见皇帝没有说话,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急切道:“皇上,小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但求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穆影听他滔滔不绝地在那里发毒誓,便厉声打断道:“好了,没有人说过不相信你,你要是有心悔过,以后就不要为金胖子卖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是不会打自己人的。”说罢便唤来两名士兵。
“小的谨遵姑娘教诲,小的回去一定会洗心革面、重心做人。”陈小二感激悌零的看了穆影一眼,然后被士兵带出了房间。
……
此刻,绍岩正斜坐在太师椅上,却见他眉宇间透着一丝黯然,目光呆滞,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幽幽的叹息声,他满脑子里都在设想着两天后的情形。
自打京城失陷后,他就一直惦记着郭太后,以及以东方益、邓炳堂为首的那些臣子,太后非他亲母,却处处胜过生生母亲,东方益和邓炳堂都是难得的大忠臣,其它大臣虽然平时庸碌无能,却也罪不至死,如今却要面临着灭顶之灾,还有那些未经世事的丫环、太监等下人……,想到这些,他的内心越发困苦。
穆影不忍心见他这般难过,便故意打破他的思绪,笑着问道:“皇上,民女不明白,您是如何得知小顺子公公是假冒的?”
绍岩缓过神来,淡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在刚刚你和张连与那陈小二说话的时候,朕特别留意了他的言行、神态,尤其是嘴边。”
“嘴边?”穆影甚是诧异,张百户也觉得纳闷。
见二人呆呆的看着自己,绍岩抿嘴笑道:“你们见过太监会长胡子吗?你们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名假冒小顺子的陈小二,虽然被人剃了胡须,但是由于从洛京到这里尚且有几天的路程,所以还是会长出来。”
他接着说:“不仅这样,陈小二自视聪明,处处模仿小顺子说话,可惜鹦鹉学舌,越学越糟,最明显的是那句‘如今东林国大势已去’,朕与小顺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他是绝不会说出这种丧气的话,哪怕是国破家亡,他都会抱着虽败犹荣的思想,哪里是陈小二那副苛刻的嘴脸。”
穆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民女接到他时,就觉得他特别守规矩,民女曾记得您说过,小顺子公公最不喜欢守礼节了。”
“是啊,有时候朕在御书房开会,他都会冒冒失失地冲进来,有几次弄得朕和几位大臣都哭笑不得。”说着,绍岩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许多往事。
张百户彻底明白了,随口道:“皇上问他是从何方来,他却说是自西向东而来,可他并不知道,从西边到这里只有一条大运河,根本就没有一座山脉,因此皇上就判定他是假的。”
绍岩笑眯眯的点点头,穆影却是跺了一下脚,羞愧道:“亏我以前还是放过羊,为何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真是笨死了。”
绍岩笑了一下,脸色很快又阴沉下来。
穆影知道他在记挂着洛京那边的情况,故而沏了杯茶递了过去,说道:“皇上,您大可不必顾忌那么多,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民女都会留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这丫头的意思很明确,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愿意跟在绍岩身边,即便绍岩去京城劫狱,她也会义不容辞的跟过去,张百户岂会听不出她的话里有话,斩钉截铁道:“穆姑娘,若是皇上要去京城救人,末将第一个反对。”
绍岩沉默良久,方才直起身子,郑重其事的道:“朕决定回趟京城。”
穆影知道绍岩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索性跟着道:“皇上,民女愿与您一同前往。”
张百户慌忙上前两步,说道:“皇上,万万不可,此去不单是路途凶险,而且正中了奸人的阴谋,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您去冒险的。”
绍岩被他的忠心所感动,手下这么多人里面,让绍岩最放心的并没几个,除了战死杀场的白眉,以及朝中的东方益、邓炳堂外,剩下的也只有张百户了,其它将领虽然不泛骁勇,却总有许多地方不让人省心,就如常一笑与章怀德这对活宝,每每想起这两个闹心的家伙,绍岩又好笑又好气。
“皇上若是决意回京,就请先杀了末将。”张百户扑通跪在地上,振振有词道:“末将答应过邓大人,要永远保护好皇上,末将前段时日未能尽责,而今定当不辱使命,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皇上再涉足险地。”
绍岩俯下身搀着他的双臂,然而张百户死活就是不肯起身,扬言道:“皇上若是不答应末将,末将就此长跪不起。”
“来人,速将张百户拿下。”绍岩知道他的个性,只好采用强硬手段,强行命人将他给绑了起来。
张百户赤胆忠心,自然不会做任何抵抗,面对皇帝的武断,他只能是欲哭无泪,两手却是不停地挣着绳索,大呼道:“皇上,您可以绑了末将,甚至可以一刀杀了末将,只求您能收回成命,末将万死不辞。”
“皇上,张将军也是一片好意,您就——”见绍岩果真将张百户抓了起来,穆影很是着急,正要为他求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绍岩给打断了。
“朕岂会不知张大哥的一片苦心?”绍岩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张百户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张大哥,你我在南梁国的京城认识,相识于此已长达数月之久,从表面上看,咱们是君臣关系,其实我一直将你当成是我的好大哥,朕的眼光不会有错,邓大人给我举荐的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长庆城正因为有你的存在才坚持了那么久,不得不说,你为了我,为了整个东林国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朕无以为报,请由朕代表长庆城的百姓以及天下万民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敬意。”说着他深深的朝张百户鞠了一躬。
“皇上万不可如此,末将受之有愧啊——,”张百户拼命摇头,两行热泪早已夺眶而出,泪眼汪汪道:“末将有幸能有机会与皇上称兄道弟,是末将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就算让末将立刻战死沙场,末将这辈子也值了。”
穆影看到他们君臣二人手足情深,不禁眼眶尽湿。
绍岩抹去眼角的几滴泪水,坦然一笑道:“眼下虽然咱们的东林国已经败了,不过朕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朕相信朕将来还有复出的一天,而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咱们应当为将来保存最后一颗种子,听朕的话,待会儿你带着所有的部队向西南方向转移,朕以后会去与你们会合。”
“可是,皇上……”
“别再可是了。”绍岩爽朗笑道:“不管怎么说,朕必须要去京城一趟,哪怕救不出母后他们,就当是去为他们送行吧,人这辈子也就几十年,生我养我的人不敢忘记,否则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你放心,朕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有你们这支力量在朕的背后支持着朕,朕会一直把这口气留到最后,将来朕还要指挥千军万马御驾亲征呢。”
见他含着眼泪与自己开玩笑,张百户的双眼彻底被眼泪盖住了,无奈之下,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既然皇上去意已决,末将苦劝无益,末将前不久训练了一支五十人的敢死队,皇上这次可将他们带上,路上保护您的安全。”
“不用了,还是等朕回来再去见识你的敢死队吧,去往京城的路上哨卡众多,人多只会碍事,所以朕决定只带四大高手前往。”
穆影慌忙挺身而出道:“还有民女呢,民女熟悉去京城的路,请皇上准许民女替您带路。”
绍岩想了想,这丫头说的也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最少也要三天的路程,而郭太后他们两天后就被问斩,时间上明显赶不上,如果有人带路,便减少了许多弯路,大可径直而行,想到了这里,他满怀欣喜的点点头。
为了不惊动常一笑、章怀德等其它将领,绍岩与穆影及四大高手化妆成士兵模样混入队伍当中,与张百户的大军一同撤出长庆城,半路上借故溜出队伍,转向去洛京的方向而行。
在张百户的精心安排下,整个过程堪称神不知鬼不觉,常一笑、章怀德迟迟未见到皇帝的身影,也曾有过怀疑,张百户则告诉他们,皇上已与先头部队赶往西南方向,二人深信不已,并狠狠地将他斥责一番,说他不应该让皇上去冒险,同时命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向西南方向开拔。
……
第二天一大早,孙朝宗、金枪王便率领大军来到长庆城下,和以前一样,城楼上到处插满了东林国的旗帜,然而却未见到一个士兵,只有一些穿着布衣的老百姓,正俯着身子在城楼上跑来跑去,看上去好像在搬运什么。
原来,昨天夜里,城内的老百姓得知大部队要转移,纷纷表示要与他们一起撤出长庆城,张百户一方面与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分析当前形势,一方面遵从绍岩的指示,匀出一部分军饷、被服留给他们,并嘱咐他们晚后要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
谁知绍岩的一番苦心,却被这些憨实的百姓错当成了一鼓动力,大队人马走后,他们的心里萌生起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拼了命也要为皇上守住长庆城,以便他日迎接皇上归来,因此全城百姓纷纷自发拿起家中的锄头、钉钯、扁担等,连夜上了城楼,做好抵抗侵略者的准备。
“金兄,你们的皇帝这是与我们唱的是哪一出啊?”孙朝宗坐在马背上,手指着城楼,对着一旁的金枪王道。
金枪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明堂,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极品皇帝素来诡计多端,此刻又不知道想玩什么花样?不过看城上这些人,不像是他旗下的兵,倒像是城中的一些刁民,莫非昨日一战,他手上的兵所剩无几,用些刁民来充数?”
孙朝宗笑着摆摆手:“不会,昨日一战,他们虽有伤亡,但还不至于溃不成军,你看看城楼上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没上过战场的老百姓,难道……,难道这是座空城?”
“空城?”金枪王眼前一愣,诧异道:“应该不会吧?城内起码有几万人,哪能悄无声息的说撤就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