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不继续说话了。
陆折予抬眸同他对视,眼底墨色凝聚如黑刃出鞘:“你的面具呢?还是说,你想要以完整面貌行走于世间?”
面具在林寒见那里。
沈弃可以说出这个理由,那么,这一切的问题源头都会顺理成章的被推给林寒见。
陆折予要去切入的缺口,也会从他沈弃这里转移到林寒见的身上。
相比起他本人,林寒见会做出何等选择、产生何种变故,是沈弃无法断定预料的。
沈弃自然会选择把事情把控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戴着面具,我也对不必戴面具的感觉有些好奇。”沈弃将事情全都揽在了身上,选择性隐瞒了林寒见对他面具的奇怪需求,“时日无需多久,一月余便可。”
陆折予面色沉冷:“沈阁主不要忘了自己在悬崖边的承诺。”
“我无意耍赖。”
沈弃伸出两根手指,“你我在崖边的交易已然完成,现在我们谈的是另一桩——我要圆自己的心愿,必然是我自己付出等价来交换。”
“林寒见对翙阁造成的损失一概不论,过往通缉令尽可销毁,我会为你的未婚妻正名,她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切皆是我先前误会。”
随着沈弃话音的落下,陆折予心下震动,面上的表情却更难看。
陆家要对翙阁一力承担的赔偿,保住林寒见所需的代价不小,更重要的,是林寒见先前被翙阁通缉,牵扯出了一系列原先她在翙阁的事……在陆家内部,这是最大的阻力。
如今沈弃要反口否认这点,陆折予面临的压力几乎趋近于无。
反而是沈弃“出尔反尔”地折腾这么一遭,到头来对外界宣布是弄错了,会令翙阁的信誉和权威大幅度降低。议论的中心便由陆折予的鲁莽,变为沈弃的过失。
这是一桩好买卖。
而沈弃是为了易容,为了让林寒见替他易容,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陆折予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失礼了。沈阁主的这桩交易,我不应。”
“那就……”
沈弃的话刚出口,就察觉到陆折予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向外走的动作。
他并不觉得被冷待,兀自说完了这句话,“稍微有点可惜了。”
如果不凭外力将林寒见带走,而是从陆折予留不住林寒见呢?
若陆折予全然不曾得到过,他不会这样患得患失,在意诸多。
可他以为自己好歹被允许站在了林寒见的身边,他多少是不一样的,那么情绪就会应运而生。
唯一能安抚他的只有林寒见,林寒见却不像是真心喜爱他的模样,或者说,她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关注,她注意不到这些。
林寒见实际上是个不太喜欢麻烦的人,她很聪明,在某些地方又不够聪明细致,可能是她不关心。
在漫长的等待中,失而复得的欣喜会摒弃一切外物,但并不妨碍不停堆积的事件孕育出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一旦埋下,任何触动情绪的事情都会成为种子的养分,只待破土而出的那日,会迅速成长为遮蔽人心的参天大树。
遮蔽住陆折予那颗克制隐忍的心,只剩下不知该如何控制的满腔爱意。
-
陆折予走到分岔路口,脚步一拐,去找了林寒见。
他想问一问,林寒见的意见。
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林寒见在院中藤椅上躺着,脸上盖着本《地域志》,青色衣衫与这满园景色几乎融为一体,飘荡的落叶缀在她松松搭在扶手上的腕边,末端根茎处依在她袖口的海棠花上,像是连接花纹延展出的嫩绿枝叶,栩栩如生。
掩在书册下的那张脸,比这一切的生机盎然更夺人眼球。
“陆……折予?”
林寒见听到细微的动静,抬手将书册拿了下来,倾泻而下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从她姝丽的眉眼跳跃着去碰她花瓣似的嘴唇。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惺忪的迷茫,是方从弥漫的睡意中抽回思绪,因而眼中还残留了星点平日里见不到水汽。
她两指擒着书,手掌边缘撑了下扶手,轻盈灵巧地坐直起来,才问:“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寒见扫了眼陆折予的脸色,猜测道:“和沈弃有关。”
这种时候发挥的聪明才智实在不算是好的选择。
陆折予听见林寒见如此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沈弃,说出沈弃的名字,都忍不住要蹙一蹙眉。
“是。”
陆折予在林寒见面前,总是要收敛许多,尤其是面对沈弃的威胁,他感到更紧迫的惶恐,可能会失去林寒见,就愈发不敢在她眼前表露他心底的难耐与不平,“沈弃同我说,他现在不能走,原因是为让你替他易容。”
林寒见措手不及地懵了一下,她不太确定陆折予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目标是沈弃的面具,这让她一时间不好做反应,只能顺着道:
“然后呢。”
陆折予已经走到了林寒见的身边,看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心凉了大半,沉声问:“你答应他了?”
林寒见反问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陆折予一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