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嘉一时间没能从她这种跳跃式的思维里转过弯, 当他回了神想要问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贺姝已经再次回到了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关上,最终‘叮’的一声开始了下行。
他复又挠了挠后脑勺, 然后耸了耸肩, 往休息室走去。
贺姝到法医解剖实验室的时候, 郑坚的助手正坐在外隔间大口的吃着盒饭, 见她走进来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之后用眼神示意她往里走。
里面郑坚正站在一个上面摆放着头骨的底座前, 右眼前带着一个放大镜似的东西, 旁边有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几块细碎的骨头渣子。他正全神贯注的凝神看着那个满是裂痕的头骨,而后用镊子夹起一块只有半个小手指盖那么大的碎骨头, 补在了眉骨处。
接连毫不犹豫的将几个碎片镶嵌回了本来的地方,男人这才抽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里招呼着:“你们专案今天又是准备通宵咯?好巧, 我也加班。”
“我来看看死者头骨修复进程, 看来郑法医的确名不虚传,瞧着是差不多了。”贺姝彩虹屁吹的贼顺溜,眼睛眨都不眨。
郑坚嘿嘿一笑, 继续夹起托盘中的碎骨, 美滋滋的道:“进行的还算顺利吧?我这可真是拼了老命了,整整两天都没怎么睡觉。”说到这里还长叹了一口气, 小声嘀咕:“得快些啊,还是个孩子呢, 家里父母不知道要多伤心。”
说话间, 他把最后一小块碎片也复原完毕了, 然后将整个头骨的正面转了过去,正对着贺姝:“瞧瞧吧,虽然可能还有些残缺的地方没能够找回来,但是已经基本成型了,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
两个空洞洞又漆黑的眼洞像是在直勾勾的看着她,贺姝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男人:“现在能开始做她的形象图了吗?”
郑坚表示可以,转身去了电脑前。助手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带着手套将修复好的头骨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边的全方位扫描仪器里,很快的,电脑上就有了头骨的立体影像。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郑坚边操作着还边和助手详尽解释着什么,那助手十分认真的记着笔记,二人神情是再严肃不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脑上的头骨影像已经变了模样,有了血肉和表皮,还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珠。
最后,两个男人研究着给屏幕上的小女孩配了一个荷叶头,小小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使得她的面相看起来很乖巧。
“果然挺漂亮的吧?”郑坚回过头,冲着坐在他们身后一直默不作声观看全过程的贺姝道。
“……麻烦了。”贺姝接过打印出来的照片,垂眸努力忽略的胸口翻涌着的情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的道谢。
“没事儿。”郑坚挥了挥手,之后看了一眼时间,语气颇为轻快:“竟然比我预想的要早,那我们俩可以回家了,你们才是辛苦了哟。我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得全靠你们专案了。”
“回去开车小心点。”贺姝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过了午夜,在同另外两个人告别之后,拿着那张照片回到了楼上。
等到下了电梯听到隐隐约约从休息室传来的说话声之后,她有些吃惊的挑了挑眉,走过去一看,只见曾永嘉和常斌正在那里聊着一些无关工作的话题。他们还会时不时的扭过头去轻声细语的和小女孩说上两句,只不过甚少能够得到对方的回应,连表情上的变化都少,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常斌因为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就坐,所以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贺姝,急忙招了招手:“贺队,听说你去法医那儿了,有没有结果啊?”
贺姝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信步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视线落在了此时正低着头的小女孩身上:“怎么没带她去休息?”虽说公安局没有什么地方,但是孩子还小,随便找个问询室的沙发窝上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她不动啊,而且问什么都没反应,问她困不困、想不想睡觉跟没听到似的。”常斌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盯着女孩两秒钟,随即压低了声音:“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听力有障碍?”
曾永嘉立刻就反驳了他的这个猜测:“不可能,她在有些时候对人的声音还是有回应的,就说石勇也是用言语和她交流啊,听力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我怀疑……她不会说话……”他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你们说呢?咱们最起码见到这孩子十来个小时了,就没听她发出过一点声音,正常的孩子怎么会安静成这样?”
“又或者她有自己的独特的精神世界呢?”贺姝说完,坐到了小女孩的对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个带着小发卡的脑瓜顶。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敲了敲桌子,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咱们下午见过的哦,妹妹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经打断了石勇对女孩的恶声恶气,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的小人略微动了动脑袋,不过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眼睛微微向上翻看了她一眼,更像是在偷瞄。
这下常斌和曾永嘉也能够确定了,小女孩的听力肯定是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的。
贺姝迟疑了一下,没有将扣在桌面的照片直接翻过来,而是四处看了看,起身走到柜子那里,从抽屉里抽出了两张纸。然后回来继续坐了下,手指十分灵巧的将纸对折再对折,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常斌这个时候大抵也感觉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拨弄了两下一脸好奇的曾永嘉,并且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的起身,走出了这间休息室。之后在门外站定,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偷偷张望。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一离开,那个小女孩就有了些许的变化,不再一动不动,虽然仍旧低着头,但是却会偷偷的舒展了一下手脚,小小的肩膀还放松的下垂了几分。
两个扒着门缝的男人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心惊,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会隐藏自己的喜恶,还能让旁人看不出来,真是令人从心底发寒。从眼下的反应来看,这小女孩明显就是对男性有着很强的戒备心理,但是她表现的却很乖,也没有什么应激反应。
甚至于下午都是常斌在一直照看她,她不吵也不闹,还让他牵手,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异常。
不过吃惊归吃惊,他们二人没有出声,选择继续注意着休息室里面的情况。
贺姝像是在折什么东西,神情十分的专注,很快手中的纸张就有了形状。她完全没有去在意对面小人现在是什么反应,在叠完之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笔,认认真真的给手中的手工画上了五官,紧接着将其立在了桌面上。
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终于,小女孩一点一点的把头抬起来,露出了那张秀气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眼前的小白兔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微微一笑,贺姝没有出声,而是继续拿过另一张纸再次折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气氛无比和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呆着,直到桌面上摆满了一排的兔子。它们每一个的表情都不一样,或是睁眼或是闭眼,要么就是眨眼,眼里还带着小星星。
小女孩眼底透露出了渴望的情绪,贺姝见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那只表情最搞怪的兔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儿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纸折的兔子迅速的攥在了手里,拿到桌面下方,垂下头仔细的看。
“你为什么喜欢兔子呢?”贺姝就像是在闲聊一般的问道,似乎并没有想得到对方的回应:“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我喜欢乌龟。龟兔赛跑的故事你听没听过?”
她絮絮叨叨的,和平时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倒是让门外的两个人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