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怡跑回去腻着康熙说谢谢。我抱着小地主低头站着,这小地主忒沉了,站久了着实有些吃不消,心里祈祷接见早点结束,我好回去懒散懒散。
我这里正在祈祷,听见康熙的声音,“嗯哼,那个,小石头,让你妈妈把弟弟抱来朕瞧瞧!”
岳思盈三字他不屑于喊,却又稀罕我生的儿子,小石头回声“喳!”半搀半推的把我与小小两个推到康熙面前。
我感觉到了康熙跟前,往前欠身把孩子递到他眼前让他观瞧,谁知他竟然伸手来接,我怕孩子有失,不得不抬头观察一下他的表情,这一抬头唬的我一大跳,俚语说人靠衣装,这皇帝也要衣装,眼前的康熙我有些不敢相认了,眼前之人满头雪白,无一星半点黑色了,就连胡子眉毛也是纯白如雪,如果他脸色红润些简直就是圣诞老人了,可是他偏偏两腮塌陷,或许单眼皮的缘故吧,双眼下面的眼袋鼓鼓囊囊,似乎充满了液体。眼皮塔拉,眼神浑浊,之前的清明锐利都消失不见了。短短六年不见,康熙再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帝王了,他完完全全蜕化成了一个老迈的小老头了。或许是我太过惊讶失态,小石头轻轻拽拽我的衣袖,我才醒过神来,我怕他骨瘦如柴的双手无法承受小地主的分量,小心翼翼凑的更近些,直接把小地主放在康熙怀抱里。
小地主大概也觉得他皇爷爷变化太大吧,嘴张得能放放进个鸡蛋了。
康熙似乎想把小地主抱起站在腿上逗弄,试了二次似乎乏力,摇头放弃,“爷爷老罗,抱不动孙子了!”
小地主明白爷爷的意思,双手紧拽康熙的衣襟,一使寸劲竟然站起身子,顺势在康熙灰暗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张大嘴巴呵呵傻乐,康熙起先被小地主唬了一跳,见孙子乐呵,也跟着乐呵起来。一老一小两个人便傻子似的对着比赛,“呵呵””“咯咯”““嘿嘿”“嘎嘎”的笑声此起彼伏。
康熙忙里偷闲扬起枯枝般的手掌对外摇摇,外面便进来一队八个宫女,每人一个托盘,摇曳着走到心怡跟前跪下举盘,“请格格品赏豌豆黄!”“请格格品赏核桃酥!”“请格格品赏绿豆酥!”。。。。。。“请格格品赏葡萄仁心萨其马!”
心怡乐得颠巅的,“爷爷爷爷,这些都是给我的吧!”
“嗯嗯,怡怡喜欢不喜欢?”
心怡点头如啄米,“嗯嗯,当然喜欢,好香哟,爷爷,怡怡可不可以带回家去留着,等我阿妈回来让他也尝尝鲜?”
康熙一笑脸似核桃壳纹,“好好好,你尽管吃,别舍不得,御膳房里多的是。不差你那一口带回家去。”
康熙招手,李德全奉上一个小炕桌,“怡怡,过来,过来,会写字吧?”
心怡脑袋昂到天上去了,“当然会,妈妈教的柳体,妈妈说,女孩子写柳体飘逸俊秀!”
“好,爷爷念,怡怡写啊,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写好没。”
心怡最后落笔,“写好了,爷爷请看,怡怡写得好不好!”
康熙拿起宣纸亮亮,不经意瞟我一眼,只着一眼,我似乎看见了之前那个犀利狡黠的康熙又回到了这个衰败老头的体内,“怡怡,这几个词儿,怡怡最喜欢哪个呀?”
我心里警铃大作,这个康熙又玩什么花样?心怡却认真的看着念着,“郡主、县主、郡君,爷爷,怡怡喜欢郡君,觉得音好听,字儿好看。”
“好!”
康熙嘴里念着好,手里指挥着心怡,“怡怡,再写一张,和惠郡君,好,写得好,嗯,怡怡呀,以后呢,我们怡怡小名就叫心怡,大名就叫和惠啦,和惠郡君,喜不喜欢?”
我连忙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这个封号逾越了,与他阿玛爵位差的太多,心怡人小福薄担不起。。。。。。”
“哼哼,什么担不起担得起,朕富有四海,手握乾坤,我的孙女担不起,谁还担得起?怡怡看不上郡主,看得上朕照封不误。小石头,你来,你弟弟小小是那两个字?”
小石头写了呈上,康熙瞧了瞧,嘴里嘀嘀咕咕,“小小,晓晓,拂晓、破晓、新的一天开始了。知晓、通晓、知道了礼义廉耻,通晓了大学中庸、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就明白了人生真谛,做人的道理,处事的学问,也就成人成才了,成了国之栋梁了!好好好,就取这一晓字,小石头,再写,弘晓!”康熙并不看我,用了手指点点我们小地主的鼻子,一副我想怎样就怎么样的神情,“朕的小孙孙有名字了,记住了,你今后就叫弘晓了。爱新觉罗。弘晓。哈哈哈,李德全,用印,传旨宗人府内务府礼部,朕册封皇十三子胤祥第四女和惠郡君!赐名皇十三子第七子弘晓!”
李德全唯唯诺诺半天方开口询问,“皇上,小阿哥出身。。。。。。”
“与弘姣和惠郡君同母。”
康熙虚眯了眼睛,眼角余光扫瞄着我,查看我的表情,可惜我让他失望了,在他念叨弘晓之时,我已经明白他后面要说的话,三百年后的记载我一清二楚,是以从小石头开始叫弘姣,我从心疼到麻木熬到了现在已经练成铁布衫,宠辱不惊了。
见我微笑自如,康熙似乎有些失望,转而跟心怡拉呱,“怡怡喜不喜欢皇宫呀?跟哥哥一起住在宫里陪爷爷玩好不好?”
心怡有些动摇,有些向往,回头看我,“这个呀,这个呀,”见我默不作声,知道了我的意思,回头告诉康熙,“怡怡很喜欢爷爷,可是,阿玛临走交代怡怡,要陪伴妈妈保护弟弟,所以在阿妈回家前,怡怡不能离开妈妈与弟弟。不过,爷爷您别失望,等我阿妈回家了,怡怡就进宫来陪爷爷玩啊!”
康熙黑了脸,弓着身子半天不出声,也不知是谁着了,还是在想问题,我给心怡小石头打手势,心怡给康熙批件外套,小石头抱了小地主跟康熙告辞,“爷爷,您累了就休息,怡怡改天来看你哈!”
康熙也不知是从喉咙还是从鼻子发出一声,“唔,嗯,哼!”
我们母子轻轻退出,小石头跟了出来送我们上车,拉了我满脸的忧虑,“妈妈,儿子好害怕,皇爷爷最近情绪十分反常,经常说着话就发呆,或者干脆就睡着了。有时候十分和蔼,有时候又无端乱发脾气,前些时候把十叔妈的狗血淋头,还夺了他的正黄旗旗主名位。”
康熙垂垂老矣,生命不久,我心里刚才形成的怨气瞬间消散,轻声叮嘱小石头,“你用心些看着爷爷,他睡着了,你给披肩衣衫,发呆了,就唤醒他,陪他唠唠嗑,总之尽量让他高兴。”
“儿子知道了,妈妈也要保重!”小石头从怀里摸出块袁大头大小的怀表递给心怡,“妹妹,这是皇爷爷赏给哥哥的,现在哥哥送给你了。”看着心怡收好了又叮嘱妹妹,“阿玛与哥哥都不在,怡怡要乖乖的听妈妈话,帮助妈妈照顾弟弟,等我们回家啊!”
我们正要抬脚上车,李德全追了过来,“福晋请这边借一步说话!'
离开图里琛等一段距离后,李德全压低嗓音,“不瞒福晋,皇上今天是这段日子里最开怀的一天了。他老人家许久没像今天这样子高兴,说过今天这样多的话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不作声,等他自己解密,“奴才斗胆,恳求福晋能不能就留在院子里,奴才听说您既没回阿哥府,也没回自己的庄子去,园子里福晋上次住过的屋子,皇上让人收拾好了,弘姣小阿哥就歇在那里。”
我有些吃惊,这算什么呢?孙子养在宫里还说的过去,没见过儿媳妇养在宫里的例子,好说不好听。
我心里憋屈给李德全点点头离开,“公公您累了吧,还是回去歇着吧!”
我转身就走,李德全跟后面不死心,“福晋,福晋?”
我上车打起帘子,“公公您大概忘了,民女早就不是皇子福晋了,岳思盈也没儿女!公公以后叫我思盈就好了。”
我一起回家,忘了交待小石头要对他阿玛保密的事情了。
唉,冲动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