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既已见过夫人,可为她观过相?”
王先生沉吟不语,“距离太远,不够观相。”
魏先生有些失落。
不过,王先生却道,“不够观相,望气却是够的。确有凤气在头顶萦绕——”
魏先生抬头,急切道,“确实是吧?我只当自己看错,若先生也看出来,那便是没错了。”
“你有何担心?”
魏先生摇头,“身具凤命之人,若心甘情愿留下,自然是好的;可强行勉强了,她若心生怨气,该如何?延之对她爱重异常,绝对不会允许她离开。可顾皎也是自主之人,更不会听他摆布。龙凤相争,岂能和谐?只怕到时候凤气也会变化。我当真是胆战心惊,既不敢出手帮她离开;也不敢助延之困她。先生,到底该如何?”
“你想得太多,且先过了眼前这关吧。”王允叹口气,“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许多舍不得。”
李恒不知两位先生的焦虑,他的心只在如何克敌,如何尽快离开上。
他领了十来匹快马,绕着庄子外围跑了一大圈,远远看见马家私兵的前锋来。第一线的探子已有接触,树网和陷阱捕获一批,暗箭杀了一批,然人数差距着实太大,逐渐往后退,退至庄外的围墙边。
马家兵靠近后便挺住,开始准备各样林子里收来的干柴,用自家带的油料,要火烧凤凰庄。
防火,便不能等,也不能让对方靠近山庄半分。李恒组织了十个前锋小队,轮换着冲出去,以绞轮的方式将顶在最前面的扫走,同时让庄中人将靠近围墙的易燃之物全部搬走。顶住三四轮后,天色逐晚,对方的准备似乎终于妥当,火箭流星一般地落下来。幸得这庄子一面临了山崖,崖壁上筑了不少观景的亭子,正可用作避火之处。
马家进行骚扰战术,整夜不停歇,每半个时辰边是一阵鼓响。
李恒顶在最前线,见差不多到黎明,亲领了二三十人出去,又杀将一阵。
他还想冲出去的时候,魏先生扯着他,“硬熬是没用的,且先退回来休息——”
歇得一个时辰,外面突然有大响动来。李恒立刻醒了,跑去山壁上查看,却见外围一圈起火,对方的营帐似乎也乱了起来。不够亮的天色看不太清旗帜,但能让马家兵乱起来的,绝对是友军。他二话没说,又拎了几十人冲出去,果然将周志坚和十来个偏将迎了来。
李恒大惊,“你怎来了?”
“夫人让我来助郡守。”周志坚杀得满头满脸血,“郡守,恕我来迟!”
“你不该来。”李恒道,“我怎么交待你?”
周志坚不说话,只坚定地看着他。他的主人是李恒,除他之外,没谁更重要。
李恒起得两眼血红,抬手便要揍人。魏先生一把将他推开,道,“郡守,是夫人的命令。”
周志坚这才道,“夫人遇上一位叫梁又的老者,两人相约来凤凰山庄。此时,怕已是去河口郡借兵,要到了。”
“梁又?”魏先生吃惊,“借兵?”
周志坚点头,“身材高大,面白有浅浅的胡须,身边跟着七八个青年,个个腰藏某种武器。”
魏先生去叫了王先生来,王先生立刻描了一副画像,“可是这般模样?”
周志坚看了会子,点头,“是。”
王先生丢下毛笔,“是高复。”
李恒牙齿咬碎,拨开众人出去。他周身郁气翻腾,同杀京州王时候一模一样。魏先生已是不能再拦住,只道,“郡守必是忍不住,要冲出去了。志坚,你且快去——”
庄内灯火通明,但凡还能战的都被叫了起来。周志坚去了最高处,射出鸣镝呼唤自己留在外围的几十兵士,里应外合,要对围兵发起进攻。
一时间噪声大起,杀声震天。
李恒坐在白电上,前胸挂了鬼面。他本想将之扣上,可拿了好几次,最终放下。他举起长画戟,只一个冲字,便杀了出去。
这一仗几乎肉搏,两军交缠在一起,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刀锋。
直杀得人胆寒。
马家人见李恒悍不畏死,心生惧意,知晓不讲他杀了马家就完了。
“杀李恒!”一声起。
“杀李恒!”百声响。
李恒抬手抹了下额上的血,用力地将画戟顿在地上。
“郡守——”周志坚心惊地冲过去,想要挡住。
不想山间传来一声空响,继而又是一声,紧接着连绵十几声。
利箭从天上落下,挟着尖声利响,恰好扎入马家阵中。
众人俱惊,抬头往上看,却见飘在山口的马家旗帜被砍断,后缓缓倒下。
另一面枣红色的大旗迎风立起来,舒展出一个有些歪扭却张牙舞爪的顾字。
旗下缓缓走出一匹皎白的乌孙宝马。
第160章 不信
顾皎站在山崖口, 俯身垂望, 只见处处烽烟和血火。
纵然来了此处,对战场有过诸多想象,但平生第一次见那么多堆积起来的尸首, 被血染红染黑的旗帜和泥土,不心惊是不可能的。那冲天的血气更冲得她胃肠翻腾, 几欲呕吐。
噩梦,见识过这般场景, 再无法安睡。
更可怕的是战场上一片乌七八糟,看不清谁是谁, 更没见李恒的所在。又兼顾琼领着借来的兵, 十人一个小组, 横向穿插着下去,将马家兵的后背插得一团混乱, 更是看不清了。
“可是那人?”梁又骑马来,指着最远处一个奔腾的人影。
辜大立刻站到顾皎身边, 警戒地看着梁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