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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沉吟着,没吭声。

王雪梅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悄悄儿起身,见世子面上阴晴不定。她略定了定神,挡住有些青肿的右脸,侧身扑到他怀中,柔声道,“世子,郡主生气自有她的道理,我理解。只是来别人家里住着,我心不安;昨夜没回家,父母兄长必然是担心的。听说他们今朝来看我,也没拒之门外。世子,我现在心里怕得很,请你让我见见父母亲——”

朱世杰抬头,托着她的下巴,温柔地看着她的巴掌笑脸。中等美人儿,肤白眼黑,虽没那等楚楚动人的风姿,但身材也玲珑得很。她当真哭得伤心,两个眼泡肿得大,嘴唇殷红。他叹口气,毕竟是个还没十六的小丫头呢,想见父母也是正常的。他呢,也确实有话要说。

“且安心住着吧,明日就让他们来。”

王雪梅泪珠儿珍珠一般落下来,“我就知道世子对我好。”

正待要做些什么,丫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世子,将军来了。”

朱世杰忙将她的手脚扯开,安慰道,“乖乖儿地,我且去办正事。”

“嗯,我等着世子。”

朱世杰走,王雪梅收了盈盈目光,发了会儿呆。她从袖中摸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脸和眼睛,又将头发整了整好。

那丫头进来,见她那般,一声不吭,眼中却尽是鄙夷。

顾皎恋恋不舍地将皎雪送马棚里,嘱咐管马的人千万小心,又说自己还日日来看它,给它梳洗和喂食。

和皎雪告别后,她自去灶间,要勺儿准备将军爱吃的,晚食且要犒劳他。

她在院中等了许久,不知他们那会开了多久。又数着手指算日子,不知不觉间,居然要到八月了,怪不得李恒那许多的担忧。

日暮的时候,李恒回来了。

“怎样?”她关切,“世子可有甚事?”

李恒难得地叹了口气,进屋,挥退了丫头们。

“怎地愁眉苦脸?看起来很不顺。”

他坐去软塌,两手叉在脑后,道,“世子说了,龙口商行专营军粮,对青州王十分重要。未免日后有甚说不清的风险,商行只能和青州王以及王爷特许的商家做生意。”

来了,果然是这个。

顾皎倒不是很诧异,点点头,“我和爹也想着了,爹跟商行里的人也商量过。是王家的人向世子提议的?可有甚对他家优惠?”

李恒摇摇头,“王家走的是小道,怎会想出这般的办法来挟制你我?”

她想来想去,有些惊异,“你是说,郡马?”

“果然不傻。”

“郡马乃是谋臣,读过的书车载斗量都不够,怎会放任咱们?也无妨,只要青州王的仗继续打下去,咱们的生意也不愁做的。要货通天下,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顾皎一点也不担心,“人呐,世上最活泛的便是人。郡马只当将咱们束缚住,你便飞不起来。他可知人心不足?那王家既然干得出私送女儿的事,保准儿也干得出打着世子的招牌,在别处另建商行,倒卖红薯的事。”

“不过,那都与咱们不相干了。”

李恒并没多少欢喜,“业会从郡城派一位督商来,经手商行一应事务。”

这就有点操蛋了。

当面温顺和软笑嘻嘻,背后扎刀子真是不软手。

郡马柴文俊,当真有点棘手。

第97章 剧透

一灯如豆。

魏明用针挑了挑灯芯, 灯光大亮, 屋中却多了许多影子。

他丢下针,捡起手边一个木头盒子, 打开,露出里面薄薄的信函。有些泛黄的纸张, 仿佛胡乱写的各种符号,普通人拿着也看不出甚名堂。他看了良久, 半晌才将那纸捡起来。

大半年来,和顾家有关系的亲朋, 上下数三代人的动向,全在里面了。

他垂头看了许久, 影子落在墙壁上, 仿佛一柄剑。

无甚异常, 毕竟在郡城攻防战中,顾家已经出了风头。后来,顾青山潜下去, 低调得很。甚至年年出去走商的茶也不卖了,那些掌柜和管事全调回来, 负责水渠的事务。

只有两个人比较打眼。

顾青山的儿子顾璋,在京都,师从王允;温家嫁出一女,据说男家是京州人, 在京都做官。

最近, 顾青山令寿伯和海婆, 押着一箱子黄金去都城了。

王允?

魏明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想来并非什么豪族大家;至于温家女出嫁,那女婿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然,万事需得小心谨慎。

他丢在信函,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半晌,叫来一黑衣人。

“去都城,查查王允、顾璋和那温家女。”

以及,一件事,令魏明十分在意。

顾皎,在拿到婚帖后,试图抗婚。然魏明知机,带着李恒去截胡,从半道上将人赶回家去,几乎强迫着办了婚事。这事还算平常,不平常的,顾皎出嫁前的丫头,全换了;换也正常,毕竟姑娘时候的丫头和做夫人的丫头,要求不同。不正常的是,那些丫头要么被嫁出龙口,要么被配给外地跑商的管事,居然无一人留在本地。

人人都说魏先生善谋算,其实哪里是他真厉害,只不过是许多事放在心里多想想罢了。他比阮之小四岁,比李恒大十一岁。阮之死的时候,他只十八岁出头,比现在的李恒还要小些。那个男人,那个本该为阮之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却彻底被打垮了。他缩在万州,躲在自己摇摇欲坠的府邸里,谁也不敢见,哪儿也不敢去。

魏明无法,只得从许慎那里毕业,赶着出来撑起那一大家子。李恒那时候才七八岁,闭口几个月没说话,见了他却眼泪汪汪的。也幸好那男人死前回光返照,晓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要活,将所有家财都交给他处理。

“我窝囊了一辈子,可不能让延之同我这般。他得像他娘,魏明,你纵然恨我,却得帮他。”

魏明一个半大的男人,拖着七八岁的孩子,一大家子没主心骨的下人,另外许多被阮之开始却又停下来的项目。到处都需要花钱,万州王不给活路,走在路上人人喊打。他白日夜晚地想,想得头发都白了,才渐渐地将一家人拉上了正路。为了活下去,他学会演戏,善于戴面具,谎言张口就来,更懂得如何干坏事,干完坏事将屁股擦得干干净净也是本事。

顾青山擦屁股了,也擦得挺干净,但还是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