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2)

顾皎点头,“对。”

朱襄便侧头看她,见她满面通红,娇喘吁吁,十分想不通,“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地不去城里呆着,天天和这一亩几分地过不去?既不会骑马,身体也弱,好好坐车便行,何苦折腾自己?”

顾皎答得出来,但没必要对她回答,只好虚弱地笑笑。

朱襄以为她力竭,也不再多废话,打着马往前走。

走得一刻钟,大平路便到了尽头,向东是官道,往南是龙江。

柳丫儿立刻将驴车停住,跑到马边上去抓马绳,扶着顾皎下来。

顾皎当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后背上的衣衫被汗湿透,连带得头发也潮得很。她半瘫似地靠在驴车上,有些绝望地对着看笑话的朱襄道,“也不知甚时候能像你这般自在骑马。”

朱襄听了,便弃了马,也上了驴车。她见她实在太惨了,又摇头,到底伸手帮她松着腰腹间紧绷的肌肉。

“得赶紧松一松,不然回去准难过。”

顾皎哪儿敢让郡主伺候自己,忙避开,“已经习惯了。我再逛会儿,回去泡澡就好。你们出去玩着几天,我都这般做的。”

朱襄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表面娇弱的庶族女,志气倒是不弱的。她心中,难免起了一点佩服的意思。她转口问道,“这会子要去哪儿?”

顾皎不知朱襄的纠结,指指龙江的方向,“去看一下河堤和我家的鱼塘,鱼苗下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长得如何了。延之说战场上肉食难得,让我想办法多弄些肉干备着。鸡鸭和豚倒是在大庄上养了许多,只长得慢,怕不够上十万人吃多,只好在鱼上头下功夫。”

这一聊,当真打开了话匣子。

鲢鱼长得极快,新鲜鱼肉好也吃,然最难运输;晒成鱼干,却又腥味过重。此间人吃惯了米饭,面食只偶尔调剂口味,现多了一味红薯做杂粮,更丰富了些;然青州王的兵士从别处来的多,只怕要吃不惯,她还得想办法调和口味。

说得兴起的时候,顾皎便让跟在后面步行的长庚去取几穗稻子来。

“今年年成好,粒虽然小些,但浑圆饱满。”顾皎搓出十几粒稻子摊在掌心给朱襄看,“虽然红薯收成高,用处大,但单论营养和口感,还是比不上传统的米饭。”

“那可怎么好?我在给父王的信里,把那玩意夸得跟什么一般。”

顾皎立马笑了,有些讨好地凑近她,“襄姐,我就晓得你心热,肯定帮了大忙。我问延之,如何谢你和世子,他说都是自家兄妹,不必客气。然男人懂得什么?就算是自家的亲兄妹,还要分有心和无心,譬如我家二哥便是有心的,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大哥便是无心的,去外面读书许久,连我成亲都不回来呢。因此,礼是不能免的,只合看送什么最合适。”

朱襄捡起一颗谷粒把玩,“你想送什么?”

顾皎深处稻浪中,前方不远又是一片闪着波光的池塘,便道,“论见识,襄姐比我广;论出身,更是云泥之别。想来想去,唯有在吃上我稍有些心得体会。不如,以后我专供你吃?”

朱襄笑笑,“小嫂子,你使我和大哥做定心丸给那些地主吃,用红薯做种卖了许多钱。这会子要给我供应吃穿,是不是又想从我身上挣点甚?”

被看穿了。顾皎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大大方方道,“都是为了王爷。天下的钱和粮都是有数的,这处多了,那处就会少。若是全都在王爷这边,还有谁可与他为敌?”

驴车已至河塘边,能见七八条两三米宽的卵石道,也能见许缠在一起的水道。

几个管鱼塘的庄户在往水中撒草料喂食,另有几人在水道边放水,似要抓鱼。

顾皎忍着肌肉痛下车,颤巍巍地站到水边去。

朱襄立到她后面,冲柳丫和长庚挥手,“我同将军夫人说话,你们离得远些。”

柳丫儿和长庚面面相觑,顾皎却笑道,“你们且去前面,叫人网些活鱼上来,今儿午食要请郡主吃一道鱼羹。”

两人犹犹豫豫,很不放心地走开。

“你身边的人,都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我是他们主人家。”顾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心里腹诽,也不知郡主要和她说甚。

朱襄略定了定,却道,“恒哥在郡城犯下大错,惹了众怒。父王为保他,便让他暂且退了锋芒,只做一个督粮官。他面上是服了,但心不服,便求魏先生帮忙想办法。魏先生将他带大,自然责无旁贷,当真为他筹谋。先生找父王,一是为恒哥要了龙口,二则是想他成亲,略收收身上的煞气。选来选去,不知怎地就选中了你家。”

“近乎于强娶。”朱襄笑了一下,“从下婚帖到行婚礼,连一月也没有。我当时还问,这般行事,新娘子怕是要气恨死了,得缓缓。恒哥却说无所谓,既是魏先生定下的吉日,管你家如何。若是不愿意,他便上门去抢,也是一样的。”

顾皎汗颜,李恒那悍劲儿,当真干得出这样事来。

“后来听说,抢的算什么?比抢还过分,迎亲的时候让志坚代的吧?据说趁机在关口伏击土匪,搞得血糊拉拉的?”朱襄摇头,“皎妹子,你是如何不计前嫌,与他相处呢?我这几日观你,满心满眼都只他一个。”

这就有点尴尬了,那样成亲,真是不堪回首。不过,郡主说这些有甚用?难道只为了她难堪?顾皎想来想去,只好佯做本地女儿状,“嫁都嫁了,能怎办?”

朱襄明显是不信的,伸手拍拍她肩膀,“你且哄我呢?不过也算了,你不对我说老实话,我却要和你说点真心。你刚说要供我吃?算了,那玩意我兴趣也不大。你与其讨好我,不如将我哥弄服帖。”

顾皎耳朵痒痒,这是说的甚?崔妈妈说郡主爽直,她有必要爽直到对着情敌诉衷肠吗?

然事实告诉她,这样的事情是有的。

“恒哥刚来我家的时候,因长得太美,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模样。士信爱开他玩笑,我却偏喜欢他好看又不理人的模样,想过许多次和他成亲。奈何士庶有别,根本不可能的事。咱们虽然一般儿的结义,可他从不正眼看我,多说句话也嫌累呢,真是让人恼火。打郡城的时候,他杀了许多士族,用人头换裴潜开城门,我便和他吵起来,说那般行事不妥当。他任我吵,却不改,硬生生将城给弄到手了。我知他肯定面临父王责罚,也要面对许多士人的责难和仇恨,便对他说,只要做了我的郡马,一切都不是问题。”

顾皎倒吸一口凉气,没忍得住,“郡主这般说话,延之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那人其实颇傲气,绝不肯低头的。

朱襄哈哈大笑,“对,你真了解他。他不仅没同意,还臭骂我一顿,拐着弯让魏先生找父王说我亲事。柴文俊那酸书生,围着我转了许多年,要定亲早定了,何苦等后面?魏先生真是会说话,迂回婉转一通,父王也听懂了。他才没想过让恒哥做女婿,赶紧着同意了恒哥在龙口本地找老婆的提议,又立马将柴文俊提溜过来,也等不得回青州,直接在郡城给我们办了婚事。”

她说得有些咬牙了,“我堂堂青州郡主,赶鸭子上架,居然就嫁了。”

顾皎懂了,这也是被逼嫁而憋屈的人,怪不得对柴文俊没好脸。

“郡主,这种强买强卖的婚姻吧,我个人其实——”她一副你懂的模样,没明说,“一开始,我家肯定不敢和将军二话,我更不敢罗唣。只将军到底不是甚恶人,所以,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知,只自己没那个命。”

顾皎不好接口了,招人恨。

朱襄往前走了几步,“不管如何,命运如此安排,也说不得什么。只一条,我希望恒哥以后过得好,胸中能少些戾气。我哥则不同,他被父王压得有些灰头土脸,最见不得恒哥被父王嘉奖时候的风光。恒哥得了龙口便算了,本以为成亲也就一般,谁料得到你和你爹却实在争气。他这会儿怕是有些闷气的,找着机会便要生事。不过也好,他瞧上你院里那绝色的丫头,若是能分分心——”

顾皎越听越诧异,越听越是滋味复杂。

半晌,她道,“襄姐,你既对我坦诚,我便也不隐瞒了。那丫头虽然是我陪嫁,也是个绝色,但我和延之从未想过要将她当侍妾使。她能干得很,管着我院子里的银钱进出;修路和水渠的一些账目,也是她负责,做得干净清爽,丝毫不差。她若是个男儿,必能有一番小成就;奈何是个女子,又生了一张好脸,命就格外苦些。我现给她派了一桩差事,去外面了,不在龙口。即便她在,我也不会将她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