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见徐夫人似微怔,看向自己,便说道:“我心知这实在是个不情之请。夫君如今在外征战,祖母年事又高,方病一场,好也没几日,我合该安心在家,随祖母等候夫君凯旋才对。只是实在事出有因。今早我收到东郡阿弟的来信,说家中伯母病卧不起,已经有些时日了。我母亲去世的早,从前在东郡家中多蒙伯母的照看,待我犹如亲女。伯母无子,膝下只得一位我的阿姐。去岁我出嫁时候,阿姐那里出了点变故,人也不在家中。如今忽知伯母卧病,我心中很是牵挂。是故虽明知不该开口,依然求到了祖母的膝前。恳请祖母允许我回家一趟,等探过了伯母,我便尽早赶回。”
小乔说完,双眸带着企盼,望向了徐夫人。
徐夫人神色关切,等她说完,立刻道:“此为人之常情,何来不情之说?我生平最恨,便是‘嫁女泼水’之说。倘生养大女儿嫁人,余生便与母家割断往来,人情安在?你去便是,我这里无妨的。你将家中之事,该转的转下去,余者交待内管事。尽快动身。”
稍沉吟,又道:“我唯一所虑,便是你的路上安全。好在幽州南下至冀州,全于劭儿掌属之下,一路必定无碍。待出了冀州,我传信郡守,派军甲持护你渡河,径直送你至兖州。你探病后,及早归来便是。”
兖州幽州,中隔黄河,远不止千里之遥。小乔嫁过来,也不过才一年的功夫,这会儿便想回娘家,她自知也是难以启齿。
只是这个念头,原本就有,在心里已经盘旋许久,加上此时正好又传来伯母卧病的消息,索性借机便提了出来。
小乔也知道,挑了这个时候她开口了,以徐夫人的通达,就算心里不是很乐意,应该也是会允许的。
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而且考虑周到。心里难免也为自己一直揣着的那么一点绝对不能叫魏家人知道的心思而感到愧疚。
但是,每一次,只要想到那个令她曾梦魇了无数次,至今也不敢松懈半分下去的前世结局,她便告诉自己,做些防备是没有错的。
祖母是真的好。加上这次的事。她若一直好好活着,于自己或者乔家,应该就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但祖母毕竟年事高了,这次虽然凭自己知晓前世有了提前防范,再加上几分的好运气,逃过了一劫。但日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
万一哪天祖母百年,剩下一个魏劭。就凭自己这一年来和他的相处经验来判断,一旦徐夫人没了,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翻脸,翻脸了又将如何?
可以把事情往乐观的好的方向去想,或者去做。但绝不能不给自己预备一条后路。
哪怕魏劭在床上表露过对她再如何的迷恋,她也时刻不会忘记这一点。
小乔便露出感激的喜色,向徐夫人拜谢。
徐夫人含笑点头:“你且回去收拾行装吧。盼你伯母病体早愈,你也早些归来。我这里也预备些东西,你帮我带去,转赠长辈。”
上回乔慈一行人来的时候,乔家给徐夫人和朱氏都备了厚礼。礼尚往来,她既然要回去,徐夫人回礼,也是常情。
小乔再次拜谢。
……
忙忙碌碌。因赶着回去探病,也没那么多讲究,准备了一天,次日,这个十一月的初,小乔拜别徐夫人,带着春娘离开渔阳,上了南下的驰道。
魏梁这次随魏劭征战。徐夫人择虎贲郎将贾偲带三十二人护送小乔上路。所有三十二人都选自魏家虎贲亲兵,专护卫之责,极是信靠。出城后白天赶路,夜晚投驿舍。走的是一年前小乔北上送嫁的同一条道。
犹记当时前途叵测,心情忐忑,而今忽忽一年已经过去了,虽日后如何依旧不得而知,但心境与一年前相比,却已大相径庭。依次过范阳、任丘、河间,七八天后,入冀州,再行个差不多小半个月,便抵达了广平。
广平郡守早已经接到徐夫人的快马传报,接小乔一行人继续护送南下,渐渐靠近了黄河大渡。
此时已经出行大半个月,这里也不再是魏劭的属地。越近中原腹地黄河一带,因多年兵乱,争夺不下,今日你来,明日我往,兵若盗贼,经过便刮地三尺,民生愈显凋零。驰道败坏,两旁田地渐废,白骨甚至有露于野。除了城郭,有时行走个半天,也难遇到鸡鸣村舍。即便还有人烟,所剩也不过是老弱病残罢了。
比之去年小乔北上所见,更要荒芜上了几分。
从犹如太平盛世的幽州出来,见到这样的荒败景象。虽然心知乱世之中,如是情景见惯不怪,但依然难免会有几分感触。直到再下去,渐渐靠近济北,这些地方,虽也动荡,但各处军阀势力相持,即便有战乱发生,也不至于经年累月地持续下去,沿途所见的村舍集镇,才渐渐地有所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