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唐姑果摇了摇头,悠然问道:“孟宫正可想知道我这次来郢都的目的?”孟说道:“愿闻其详。”

唐姑果道:“本来这是我墨家的机密,孟君虽不是墨者,却是孟巨子后人,论起来也不是外人,唐某愿据实相告——我这次奉腹巨子之命来楚国,不为别的,只为得到和氏璧。”

孟说虽然意外之极,但却依旧不动声色,道:“听说中原有传闻,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若是旁人打和氏璧的主意也就罢了,但却不知道墨者何时也起了觊觎江山社稷之心?”

唐姑果道:“我墨家的首要宗旨就是要阻止战争。昔日墨子为阻止楚国攻打宋国不惜亲自来楚国与公输般论战,又派禽巨子1率领三百墨者持守城器械在宋都防守,为此大大得罪了楚王,墨者因此在楚国没有立足之地。这些往事,孟宫正想必都是知道的。”孟说道:“不错,这些都是尽人皆知之事。”

1指禽滑厘,初从子夏学儒术,后从学于墨子,尽传其学,精于攻防城池之术,为墨家第二任巨子,但死在墨子之前。孟说祖父孟胜是墨子亲自选定的第三任巨子。墨家家教气味极浓,巨子是终身职,类似后世的教祖。巨子于死前选定继任者,而后传授之,类于佛教徒的衣钵相传。

唐姑果道:“而今有了和氏璧的谶语,各诸侯国蠢蠢欲动,有心强取豪夺的不在少数。秦惠王也是势在必得,本欲出兵强取。腹巨子不愿意看到秦、楚两国战火再起,所以出面向秦惠王说情,愿意派墨者来楚国,为秦王取得和氏璧。”

孟说冷然道:“我早听说墨者已经被秦国收买,竟想不到传说原来是真的。墨家的先辈们可真是该羞愧死了。”唐姑果却不理睬他的嘲讽,道:“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秦国变法成功,民富国强,将来必能统一天下。”

孟说道:“既然秦国早晚要吞并众诸侯,秦王又何须派墨者来楚国夺取和氏璧呢?”

唐姑果道:“当今的和氏璧不仅仅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而是一种象征,凡是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它。楚国而今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以你们楚国目下内忧外患的局面,自认为有能力与天下众诸侯、众豪杰抗衡么?”

孟说问道:“莫非先生是想要我助你取得和氏璧?”唐姑果道:“不错,孟宫正,你是个聪明人。而今和氏璧在楚国令尹昭阳手中,他位高权重,又跟太子槐是连襟,他会不会用武力支持失宠的太子即位尚不可预料,但他一定会因为那句‘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谶语而坐立不安,这是楚国的内忧。外患嘛,我不说你也知道,秦国、齐国、魏国、韩国这四大与楚交接的邻国,没有一个不想得到和氏璧的。听说北方的赵国、燕国也有蠢蠢欲动之势,是强取,还是豪夺,这就要看各国的本事了。楚国与和氏璧等于成了被众诸侯逐捕的白鹿。倘若孟宫正能说服楚王将和氏璧交给秦国,等于将这块烫手的山芋转手,其实是大大有益于楚国。这非但不违背墨家的道义,也成全了你的忠君爱国之心。”

孟说虽然一直保持着冷静的风度,但他到底还是个性情刚烈之人,终于忍不住拂然色变,道:“唐先生的话我全然明白了,想来先生也不会轻易说出刺客行刺时的真相。孟说这就告辞回宫,将先生适才所言向大王如实禀报。”

唐姑果道:“等一等!孟宫正,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等于与全体墨者为敌?”

孟说却不回答,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先生意欲染指和氏璧,又关系华容夫人遇刺真相,无论如何都难以轻易脱身。目下城门已经关闭,若是大王下令拿人,先生难以逃脱,我劝先生还是早做打算。”他如此明言,自是指点唐姑果快些逃走了。

唐姑果道:“孟宫正既肯念先祖之情,何不就此为我墨家效力?”孟说冷冷道:“这是我为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下次再见面时,我和先生是敌非友。”

卫士缠子等人一直等候在门外,见孟说神色凝重地出来,忙上前问道:“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谁?”孟说摇了摇头,道:“尚没有眉目。走,我们回宫一趟。”

缠子道:“这墨者是关键证人,难道不要系捕他到官署么?”孟说微一迟疑,道:“还是等我禀报过大王再说。”

04

几人下来楼梯,刚才还喧闹无比的大堂中安静得出奇,那女乐桃姬正坐在堂首,一边抚琴,一边嘤嘤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楚地最著名的歌谣,名为《越人歌》。当年楚国令尹公子皙举行舟游盛会,坐船出游时,有爱慕他的越人船夫抱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韵味绵长,深深打动了公子皙,当即让人翻译成楚语,这即是《越人歌》词的来历,是中国的第一首译诗。公子皙明白歌意后,非但没有生气,还按照楚人的礼节,走过去用双手扶住越人的双肩,又庄重地把一幅绣满美丽花纹的绸缎被面披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