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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天地间笼罩着一丝凉凉的秋意。
小午忽然来报,道:“酉牌时分,仁义山庄来了一位骑青驴的道长,头发胡子全白了,看上去至少有八九十岁年纪了。雷惊雨亲自出门迎接,属下隐约听到他称呼那老道为‘通灵道长’,语气神情极为恭敬客气。”
吴过微微一怔,道:“通灵道长?难道是连云山青云观的通灵道长?”
小午道:“属下也是这样猜想,除了连云山青云观,哪里还有另外一个通灵道长。”
连云山青云观通灵道长道行高深,德名远播,高山仰止。只是他十年以前就已闭关修炼,专心向道,不再过问尘世俗事。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青阳城中呢?
小午道:“只怕是雷惊雨请他来对付吸血鬼的,难怪早先雷惊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他有这个牛鼻子老道相助,自然是什么邪魔歪道都不用过虑了。”
吴过道:“极有可能。只是连云山在青阳城东南几百里以外,即便咱们上午一离开仁义山庄雷惊雨便飞鸽传书去请这老道,至此也不过三个时辰,这老道说到就到,速度之快,当真胜过天外飞仙。再说通灵道长早已闭关多年,雷惊雨又怎么能请得动他的真身呢?这倒是奇了。”
小午道:“属下再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未出半个时辰,小午飞身来报:“通灵道长和雷惊雨从仁义山庄后门行出,趁着夜色,往西而去。通灵道长一人一驴,雷惊雨一个随从未带,轻装从简,行色匆匆,不知干什么去。”
吴过眉头一皱,奇道:“如果是对付吸血鬼,通灵道长只需等候在仁义山庄,一俟吸血鬼出现,便可作法擒拿,根本用不着跑到山庄外头去。两人黑夜出行,神秘其事,所为何来?走,咱们也去瞧瞧,看看他们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二人出门之后,拐上仁义山庄后面那条青石小路,展开轻功,急追而去。约摸盏茶光景,听到前面銮铃叮当作响。
两人举目一看,只见星光小道上,一名手拿拂尘的白发老道骑在一匹青驴上,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叮当叮当的铃声正是从青驴脖子上发出的。
雷惊雨在前引路,也走得不快。
吴过暗叫一声惭愧,若他二人施展轻功一路疾走,自己未必能这么容易赶上。他回头瞧瞧,小午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两三尺远,脚步轻盈,口中大气不喘,不由得赞道:“小午,你有如此好的轻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小午笑笑道:“大人,跟您相比,属下还差得远呢。”
为了不让前面二人发现,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与前面保持着十余丈远的距离,徐徐前行。
雷惊雨左手提着一只长长的布袋,布袋里不知裹着一件什么东西,身上未带兵器,不时回头拍拍驴背,似乎是在催它快走。那驴子却似乎懒散惯了,他越是拍打反而走得越慢。通灵道长坐在驴背上,始终一言不发。
青石小路一直通向东边城门口,路途不远,但青驴却摇摇晃晃走了个把时辰才得出城。出城之后,雷惊雨和通灵道长仍然择路东行。
出了城门,路就难走多了。初时脚下还是一条大路,虽然不甚平坦,却还可以两人并排走过,到了后来,路面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下了一条高低不平泥水未干的羊肠小道在树林杂草间蜿蜒穿行。
星云暗淡,四野无光,道路两边阴风阵阵黑影绰绰,奇声怪叫不断传出,似是寒夜枭鸣,阴间鬼叫,令人毛骨悚然。饶是吴过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只听得前面銮铃忽止,雷惊雨大声道:“道长,到了。”
通灵道长略一点头,从驴背上轻飘飘跃了下来。吴过和小午急忙闪身躲进路旁杂草丛中,只探出半截头来观察动静。
小午抬头一看,在吴过耳边道:“这不是茅草山乱葬岗吗?”
吴过定神四顾,但见这里杂草丛生满目坟茔磷火闪动鬼气阴森,正是乱葬岗上。
茅草山位于青阳城东十里处,山侧有一块荒地,是专门埋尸修坟的地方,便是乱葬岗了。听说这里经常闹鬼,所以极少有人来。一年之前,仁义山庄遭遇变故,庄主夫人白如雪的尸体便是在这里被人发现的。后来雷惊云的无头尸和白如雪都埋葬在此。
微微星光之下,只见雷惊雨走进坟场,找寻片刻,忽然在一座坟墓前停下,用手一指道:“道长快过来,就是这里了。”
吴过闻声看去,他所指的正是白如雪的坟墓。吴过曾来祭拜过雷惊云夫妇,故而一看便识,暗想:他深更半夜来找白如雪的坟墓干什么?难道是请来通灵道长作法祭奠兄嫂亡灵?可今天并非雷惊云夫妇的祭日呀。
只听雷惊雨道:“道长,那我可就动手了,你做好了准备没有?”
通灵道长却始终一语不发。雷惊雨见他不理自己,讨了个老大没趣,伸手从提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件长长的器物来,却是一柄铁锹。他挥起铁锹,狠狠朝白如雪坟上挖去。
小午一惊,低声道:“他想干什么?”
吴过摇摇头,示意他噤声,相距如此之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为雷惊雨和通灵道长所警觉。其实吴过也看出来了,雷惊雨是要挖坟开棺,心中也暗自惊疑,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雷惊雨心中有事,浑然未觉咫尺身边的杂草丛中竟藏得有人,只顾甩开臂膀,奋力挖土。铁锹不时碰到泥土中的砂石,发出叮叮的声响,于这深夜的坟场里听来倍觉诡异。
不过盏茶光景,雷惊雨已经挖开了白如雪的坟丘,露出了一具漆黑的棺材。雷惊雨稍稍喘了口气,扔掉铁锹,用手抓住棺盖两边,用力一掀,只听一阵吱嘎乱响,那具钉着数排大铁钉的密封的棺材竟被他缓缓揭了开来。
棺盖一揭,忽然间一阵阴风扫过,宛若有无数鬼怪从棺材中跑出来,天地间那种摄人心魄的恐怖气息又浓了几分。
借着刚才风吹杂草的沙沙声的掩护,吴过和小午又快速地向左边移动数丈,悄然登上了距坟场更近的一处灌木掩映着的高地。伏在高地上,正好可以看见敞开的棺椁里的森森白骨。
雷惊雨忙完这一切,饶是习武之人,也不禁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扭头对通灵道长道:“道长,请你施法吧。”
通灵道长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身从驴背上拿出一根桃木树枝,有鸡蛋粗细,一尺来长,左手手掌伸直作刀状,连削数下,那掌沿竟如刀锋一般,只见木屑纷飞中,那根桃木树枝已经变成一枚一头粗一头尖的木钉了。
吴过见通灵道长在不动声色中露了这一手上乘武功,不禁心下骇然。
通灵道长走近棺材,口中念念有词,忽地右手一指,将桃木钉插入白如雪尸骸胸口,左手衣袖一挥,桃木钉便直钉下去,深入尺许,只有少许木柄留在外头。
通灵道长双手向天一指,手中忽地多了一道灵符。他将灵符粘在桃木柄长,嘴里叫一声“咄”,那符箓竟无火自燃,烧化之后,灰烬落在白骨上。
通灵道长做完这些,轻轻摇一摇头,叹了口气,背转身来,并不说话。
雷惊雨见大功告成,不由得大喜,围着白如雪的棺墓走了一圈,心下甚为得意,哈哈大笑道:“白如雪呀白如雪,你临死之前说即便死了也要变成吸血鬼来向我索命,想不到你这死鬼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现在通灵道长亲自出马,用桃木钉钉住你的尸首,用灵符镇住你的灵魂,看你魂飞魄散之后还怎么变鬼害人。”
说到最后几句,他已是咬牙切齿,话语之中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恚恨与恶毒之意。说完又向白如雪的尸骨吐了几团口水,这才合上棺盖,用手掌将撬起的铁钉一枚一枚敲落。
吴过见他举手之间露了这手硬功,脸色微变,心中忖道:这份功力,倒也罕见。
雷惊雨盖好棺木,拍拍手上的泥尘,转过身来,却蓦地怔住了。只见四野苍茫,黑暗中早已不见了通灵道长的身影。就连一直睁大眼睛注视着场中变化的吴过也不知通灵道长是什么时候骑驴离去的,心下既是吃惊又是佩服。
雷惊雨见自己落了单,急忙将泥土填上,埋住棺木,修好了坟,拖着铁锹便走。
吴过和小午远远地跟着,直到看见他进了城,估计是要回仁义山庄去了,这才止住跟踪的脚步。
子夜时分,吴过和小午回到了城里。当时正逢太平盛世,虽然已是半夜,街上仍然有些店铺灯火通明,日夜营业。两人在“一滴香”酒肆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壶温酒,细酌慢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