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你将我置于何地?”他低下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数载,你对我竟是没有半分情谊的吗?”
“当然有啊,”苏蘅嘴角勾起笑容,对着薛牧青的眼睛道:“我恨你啊。”
薛牧青的眼神黯淡下来,苏蘅却没打算放过他:“我早说过,在嫁你和死之间,我选择死,今日不过是付诸尝试罢了,你别以为你把我救上来便无事了,这世间的死法千千万万,你防得了一次,你能防得住一辈子吗?薛牧青,一个人如果想死,别人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何必呢,”苏蘅摇摇头:“你还想看着我怎么死呢?”
“阿蘅……”薛牧青神情有些低落:“你就真的……这么不愿意嫁我吗?嫁给我你就真的这么难受吗?”
苏蘅不置可否:“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明白了,”薛牧青的肩膀稍稍垮了下来:“我明白了。”
苏蘅瞥了他一眼:“你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的,何必一副懂她的模样呢,明知道她不想要什么,偏偏要逼迫她,口中却说着不愿意勉强她——
“阿蘅,我们回京吧,”岸上的人差不多寻到他们这边来了,低头沉默了许久的薛牧青终于开口:“回去之后……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不勉强你,阿蘅我说过,我不想逼你的。”
苏蘅不信他:“你会这么好心?”
“不管你把我想得有多不堪——”薛牧青声音苦涩:“我却是见不得你为难见不得你伤害自己的。”
“你放心吧,”薛牧青又重复了一遍:“回京之后,我便向祖父他们说清楚……你若实在不愿意嫁我……那么我不逼你。”
“说清楚,你能说得清楚?”苏蘅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所以说,根本没有什么我不嫁给你便会如何的话,你当初说出这样的话来,究竟是何居心?”
结果却是害得别人信了,她险些也信了,原来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薛牧青低头:“总之,你放心便是,一切有我呢。我们回京之后,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我们尽快回去吧。”
苏蘅摇了摇头:“我不会回京了,我就呆在澄州,事情既然是你引起的,那么你回京把事情解决了便是——”
“不行,”薛牧青却是突然变得坚持起来:“你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苏蘅不明白:“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怪她多虑,她在薛牧青身上吃了太多亏了,她信不过薛牧青的人品。
薛牧青敛了敛眉:“你若不回去,我如何向你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你若不回去,你如何得知退亲的消息?”
苏蘅摇头:“没了婚约,家中自然会有人告知我的,我在与不在,有什么关系?”
薛牧青抿嘴:“可我不愿意你呆在澄州。”
苏蘅倒是好笑了:“我呆在何处,与你又有何干系?还是说,你说的要退亲只是说说而已,骗我的?先暂时稳住我,等回到了京城,什么退亲你便再不提起了,到时候你矢口否认,正好也到了婚期,我俩直接就成亲了?薛牧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你若是打着继续骗我的主意的话,你还是省省吧。”
薛牧青低头苦笑:“阿蘅,你眼里我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人吗?”苏蘅摇头,嗤之以鼻:“毕竟,这样的前车之鉴太多了,薛牧青,我信不过你。”
“我也信不过你,”薛牧青反倒无所谓了,正眼看着苏蘅:“阿蘅,我也信不过你。”
苏蘅不怒反笑:“这大概是你我第一次达成一致。”
“正好,”苏蘅笑了笑:“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就不必再试探对方了。”
“澄州这里……不是什么好地儿,”薛牧青不肯细说为什么澄州不是好地,苏蘅倒是可以明白的,她“曾经”死在这里,唐允也是在那里不见了的,就连薛牧青自己,都曾经差点死在江中,薛牧青盯着江面:“澄州一两年之内,只怕是难太平的,你留在澄州不安全,何况刚刚才出了这样的事……”
薛牧青顿了顿:“你留在澄州,我怕你会再寻死,以你的性子,在澄州无人管束,真要做什么,那些下人拦不住你。我不想回头听到你的死讯……阿蘅,我会受不住的……当初那样的事,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只要不必嫁给你,那我自然不必寻死,”苏蘅不理会他的煽情:“你若真不想我死,那你赶紧退了亲便是了。”
“我答应退亲的条件便是你不能呆在澄州,你必须要回京,这样的话,你身边不会缺人,就算你想做傻事,也能有人拦得住你,”薛牧青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反正你我婚约尚在,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履行婚约,到时候咱俩还是夫妻,纵然生不能同衾,死后也会同穴,阿蘅,我记得你说过,若是那样的话,你会受不了的,如果你真不想那样的话,便跟我回京把这婚约解了吧——”
苏蘅想了想,自己若是死了也无法避免跟薛牧青扯上关系的话,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想要作呕,她相信薛牧青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应该应下来,可是偏偏又不想称他的意。
佘嬷嬷他们已经赶了过来,一脸心疼地拥着苏蘅往马车上去,薛牧青也径自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换过了衣物,佘嬷嬷问苏蘅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游找——她不敢再跟苏蘅提起不要找要回京之类的话来了,怕苏蘅又想不开。
苏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回京吧。”
*
回京之时,路上较之出来之时,已经是平和了许多,苏蘅再度看到京城的城墙看到苏家府邸的时候,心中不免得一叹,她到底还是又回来了。
许氏一见到她便哭,拉着她的手只是落泪,数落斥责的话却是始终不肯说出来,最终都只是变成了自责,自责当初不该让苏蘅一个人孤身在外以至于跟父母不亲近,自责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在苏蘅听来,其实还是指责苏蘅与家人离心,指责苏蘅把唐允看得比家人更重。
苏蘅没有接话,只是跟着许氏一道落泪,许氏跟她虽然不比上辈子那般亲近,然而大概是因为愧疚与不安的缘故,许氏对她的纵容倒是比上辈子更多,苏蘅有心试探许氏:“薛牧青当初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
她又想起自己回来之前也曾去大觉寺找过明心,却得知明心到了京城:“明心是不是也跟你们说了什么?”
许氏避开苏蘅的目光:“我们只是为你们合了庚帖。”
她跟薛牧青的庚帖到底合不合,苏蘅是不在乎的,而今薛牧青在书房那边跟苏会商量退亲之事,
苏蘅试探着问许氏:“若我不愿意嫁他呢?”
许氏仍旧是不敢看苏蘅:“阿蘅,你不要任性。”
苏蘅摇了摇头:“为什么非得是他呢?”
许氏张了张口,到底是没说什么。
苏蘅叹道:“明心和他早有勾结,就算他们说了什么,也是信不得的,你们宁可信一个外人却不肯信我——”
“只不过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罢了,”许氏也跟着叹气:“阿蘅,我们希望你好好的。”
“可我不愿意嫁,你们逼着我嫁人我如何能‘好好的’?”苏蘅放弃了说服家人的打算,上辈子她就知道在她跟薛牧青的婚事上她是说服不了她的家人的,这辈子想来也是一样:“嫁给他,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