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自己惧高的毛病了么,爬那么高万一摔下去怎么办!”魏谨言打断她,声色俱厉,清隽俊逸的面上有怒意闪过。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心中一阵忐忑。若是以往,她根本不会怕他对她态度恶劣,语气再凶狠她都知道他不会真的责怪她,可是想到如今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全然将她当作锦荣郡主对待……
低了低头,她放软了声音:“我是想上来找你,所以……”
怕他一下子又跑得不见踪影,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你不要走,听我解释好不好。”
魏谨言垂眸瞧着她,神情冷漠:“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郡主!”
“……”
她被他刻意加重的称呼噎住了,语塞了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嗫嚅着唇:“我不是锦荣郡主,我是——”
“郡主如今尚未与五皇弟成婚,按规矩该叫我一声‘王爷’。哪怕以后成亲了,也该称我一声‘皇兄’才是,这般抓着不放被外人看到了恐怕会引起误会。”
魏谨言似笑非笑地抽回手,悠然转身往下走,一席话更是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她既恼火他的疏离,又担心再不说清楚他会真的一直与她形同陌路,急急追上去说道:“我不是锦荣郡主,也不是沐锦,我是徐九微!”
语落,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他脚步止住,转过身回看她。
她站在比他高两层的石阶上,这样看起来恰好与他一样高,能与他保持平视。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审视一般放肆地游走于全身,最后慢慢移至她的脸庞上,摇摇头,叹道:“郡主,拿死去的人开玩笑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就是!”她大声辩解。
闻言他轻轻解下覆在眼睛上的白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空濛,仿佛始终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看不太真切。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然后慢慢往上移,一点一点摸过她的面颊,眼睛,鼻尖,最后是唇。
“你与阿九的确长得很像。”他凝视着她,喟叹一声。“可惜,再像也不是。她在三年前就死在了浔阳城。”
“我就是她,你信我好不好!”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他扯了扯唇角低低笑开,眸子里流淌着让人惊艳的潋滟之色,沉默片刻,方道:“先不论这是不是玩笑,且先当作你真的是她,那么,我倒要问问……阿九,这三年来你为何不来找我?嗯?”
最后一个字格外低沉,隐隐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提到这个她就心虚,她埋着头,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半个月前,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淮阴侯府了,我也是后面才知道已经过去三年。”
她始终低着头,也就没有看到魏谨言刹那间变得惊愕的神情,努力压制才没暴露情绪,不动声色地问:“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你就从未想过回来?”
“我最初听到距离去浔阳城的事已有三年太过震惊,所以……所以前几日回到帝都,也不敢来找你。可是在来天龙寺前我有找过你,王府的守卫却说你出去了,第二天我就被逼着来天龙寺还愿。”
后面的事,不用说魏谨言也能明白了。
她没想到,魏谨言恰好就是来了这里,所以才有了这尴尬的局面。
“那莫蓝鸢呢?”他问。“你回到帝都就一直与他在一起,陪你来天龙寺,这也是被逼的么。”
“他……”她喉头一滞。莫蓝鸢为何愿意陪她来天龙寺,她根本没仔细想过,只觉得有些意外。
她的犹豫看在他眼中就变了味,他唇角含笑,却阴冷无比:“还是说,你当真打算要与他在一起?不过也是,你与他有婚约,这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她面色一白。她如今的身份与莫蓝鸢有婚约,这是不争的事实。
“罢了,你走吧。”他的手无力垂下,声音低不可闻。“阿九早就死了,你不是她。下次……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你——”
她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合着她解释大半天,他都以为她在陪他玩吗!
雪越来越大,柳絮般落了她和他满头满身,眸光划过他与雪融为一色的头发时,她心中一颤,所有的怒气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力和满心疼痛。
“你的头发怎么……”她的指尖颤抖着摸着那银白的发丝,感觉呼吸都快停滞了。
“不过是变白了,有何奇怪。”他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道,失神地看着他。
他长眉一挑,低笑出声:“你觉得难看么?”
她使劲摇摇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哑声道:“不是的……不难看。一点都不难看。”
白衣白发的魏谨言就如同她曾经看到过的君无夜,遗世独立,仿若天人。可是这样的他,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
眼前被泪水浸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明,她抬手就要用袖子胡乱擦拭,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扯出一方白色的锦帕一点一点拭去她眼角泪珠,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
“别乱揉眼睛。”他叹道。
她几乎马上破涕为笑,欣喜地道:“你肯信我的话了么?”
他的动作顿住,紧接着撤回手。
一阵无言的静默。
笑容慢慢僵在了唇边,徐九微黯然垂下眼帘。
看来……他还是不肯信她。
“下去吧。外面雪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