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顿脑子先是一片空白,而后第一反应是:朝阳!我怎么向梓骏交代?
唐伯爵爬过去寻人,却听见一阵猛烈的咳呛之声,一个浑身都是煤灰的人形从铁塔钢筋交错的缝隙里站起来。
恍惚中,唐伯爵觉得王朝阳头上罩着一层圣光,到底是什么样运气,才能有种死里逃生的概率?
日本,长崎。
正如王朝阳所说的,人体骨骼出入境手续十分繁琐,何况背包里的尸骨属于“来历不明”,没法托运回国。
要化成骨灰,没有死亡证明,火葬场也不会接受,八成还会报警。
最后还是唐伯爵背着登山包和木下先生出去,神神秘秘不知去那里火化。
酒店里,爷爷唯一的遗物——铝饭盒已经被王朝阳擦干净了,露出原本的银白色。
刘顿轻轻抚摸着长方形饭盒,手指上纯银订婚戒指和饭盒的颜色相似。
“这里头有东西。”王朝阳说道:“我在擦拭的时候发现的,很轻,但能清晰的感觉里头有东西在晃动,这是你爷爷的遗物,只有你有资格打开,是什么东西呢?”
“反正,不可能是海菜包子。”刘顿红了眼眶,“这是我奶奶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你能体会么?一大清早起床,和面、醒面、等待面团发酵的时候准备馅料,你吃过海菜吗?这东西从海里捞出来,起码要焯两遍开水,才能撇去海菜上的脏东西、浮沫和海腥味。”
“我在派出所食堂吃过,但不会做。”王朝阳惊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妆大师会懂海菜包子的做法:“你会做饭?没听梓骏提起过。”
刘顿:“我看见唐伯爵包过海菜包子。素馅的,海菜和豆腐,挺好吃的。就是做起来麻烦,要两个多小时。”
她奶奶吴淑琴女士,应该是天没亮就起床做饭,操持家务,丈夫起来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海菜包子,蒸笼里还剩几个,吴淑琴夹在在铝饭盒里,尽量多放几个,挤得满满当当,丈夫中午可以吃饱。
像所有富士纺织厂员工一样,刘征带着饭盒上班,挣钱养活他们的小家,晚上回去给妻子捎带点什么呢?
生活在乱世,小夫妻无力改变现实,挣一份工资,努力守着小家,相互取暖。
然而,当历史年轮碾过,连蝼蚁般的小家都保不住了,丈夫早早死在军舰岛煤矿,妻子独自一人苦苦等待,一厢情愿的认为丈夫没有死,他会回家的,直至死亡,她都不肯接受另一种可能。
指尖磨蹭着饭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刘顿叹道:“或许我奶奶早就有预感,但是人要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些信念,有些盼头,才能一天天带着希望活下去,不至于像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毕竟,人类的一切智慧在于两个字:等待和希望。”
“哦,还真是这个意思。”王朝阳赞道,“刘总真厉害,名著里的经典名句随口就来。”
“啊?”刘顿很惊讶,这是唐伯爵在慈善晚宴上对张木春说过的话,王老馆长夸赞这句话充满了正能量,和时下流行的丧文化天壤之别,还特地发布在朋友圈里,逼着所有人给他点赞,刘顿就点过。
王朝阳说道:“这是《基顿山伯爵》里最后一句话。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高中的时候喜欢文学,组建过文学社,经典名著是我们文学社经常讨论的内容。”
基督山伯爵……唐伯爵。相似的名字,刘顿不禁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了,王朝阳在中间打岔,“你不打开看看?要不要我帮你?”
王朝阳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了,这个装过海菜包子的饭盒到底装了什么?
铝制品防腐蚀性能高,时隔六十多年,在那种湿热的环境下依然没有生锈,就是有其他腐蚀物质侵入了饭盒和盖子之间的缝隙,很难打开。
刘顿试了几次,放弃了,交给王朝阳。
王朝阳指着刘顿发髻上日本樱花发簪,“能借用一下么?”
“不用还了。”刘顿拔下发簪。
发簪的簪尾尖细的可以当凶器了,王朝阳拿着细针般的簪尾清理缝隙里的脏物,然后用力一掰,啪的一声闷响,盒子揭开了。
里面是严重腐蚀的一沓纸,一张张黏在一起,纸张大大小小,各种形状,很明显是从不同纸张里撕扯、积攒下来的,上面写满了字,但年代久远,储存环境较差,因而字迹模糊不清,不知上面写着些什么。
“或许是家书?”王朝阳说道。
刘顿却脸色一变,找到化妆包,拿出装着化妆棉的pp塑料材料盒子,化妆棉全部倒出来后,把饭盒里纸片全部装进去,用透明胶带封死,然后放进了客房冰箱的冷冻室。
王朝阳惊讶的看着她如拆弹专家般的利索行动,“你……你放到冰箱做什么?”
近朱者赤,刘顿和唐伯爵等搞文博类研究的人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基本的保存知识,“纸张这种东西很脆弱的,在低温环境冻起来,可以防止细菌腐蚀,将来修复的可能性要高一些。”
王朝阳问:“是唐伯爵教的吧。说起来,我还没正式恭喜你们订婚呢,我听梓骏说,你们两个是为了争房子认识的,能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恭喜恭喜。”
爱情得到祝福,刘顿当然很高兴,和所有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一样,她很乐于和信任的人分享喜悦,王朝阳是自己人,还是个警察,从抓到跟踪狂开始,屡次保护她,帮助她,刘顿愿意告诉他两人是如何相识,相爱的。
王朝阳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唐伯爵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能潜下心在基层博物馆工作,连续五年拿最佳出勤奖,谁能想象他居然和木下先生这种日本老牌极道家族是朋友。他在来中国之前,还是法国艺术品商人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惊险的阅历呢,真是太厉害了。”
除此之外,王朝阳还会拍马屁,“我觉得,只有像唐伯爵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刘总,你们两个,真是天作之合。”
说得刘顿笑意连连,过去纵使有诸多不顺,余生有唐伯爵陪伴,她是多么的幸运。
两人聊的热切,唐伯爵回来了,王朝阳知趣告辞,把空间留给这对未婚情侣,回到自己房间,他收起笑容,立刻拨打了关处电话,汇报这几天的工作进展。
“……关处,唐伯爵这个证人值得我们进一步调查,他和木下先生的这些操作,已经超过了一个艺术品商人的手段,我打算飞去法国,调查唐伯爵的底细。”
“停停停!”关处说道:“你不要忘了,你的任务是保护刘顿。”
小兔崽子,卡里的钱都见底了,你还不回不来!
“也对。”王朝阳冷静下来后,觉得关处的话有道理,“如果我这个时候去法国,唐伯爵恐怕会有所怀疑。”
关处:“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知道的一切,其实都是唐伯爵故意想要你知道的?他明明可以在你被木下先生抓到的时候,要木下先生像对付徐继祖派来的保镖一样,直接送你回国?他为什么要把你一路带到军舰岛,给你和刘顿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掩饰他有木下先生这种强大的海外关系?”
☆、第53章 再刻一百五十块钱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朝阳单纯,但并不单蠢,立刻反应道:“一般而言,在警察面前故意暴露自己的实力,不是示威,就是结盟。示威,就是逼警方不敢查下去,求助,就是暗示自己没有刻意对警方隐瞒什么,暴露自己的部分实力,是想告诉警方,他有这个实力和警方结盟。”
关处觉得自己慧眼识珠,“哦,那你认为唐伯爵倾向于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