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动,像是在笑,随后,他将她的手拉下,他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潮意。
“我这辈子都可能与她共生。”
郝医生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他怒不可赦,现在他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情绪的沼泽,他已经明白,如果一定要共生,那么他寻求和平共存。
他揽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伴着这缓慢的节奏,他低声道:“我下午和她聊了聊,她竟然说,我长大了,她都不记得我怎么长大的,然后她又睡了。”
“我会再去找她聊聊。”
这是他的心魔。
宋颂埋首在他颈侧:“我陪你。”
“嗯。睡吧。”
宋颂的影展本来就是为了兴趣而开,所以并没有搞得很大,她自己也是在开展第一天参加了开幕,但可能是因为最近她话题比较多,樊戈流量又大,所以带着各种窥视心理的人来观展的人,反倒多了不少。
后天就是春节,每一条马路,每一座楼宇,都装点上了喜庆的色彩,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一股过节的氛围包围。春运大部队已经启动,返程的人们脸上都带着归亲的喜悦,而留在这座城市过年的人儿,或是和家人在一处,或是无法团聚,独自思乡。
宋颂和单凛陪着二老吃了热腾腾的中饭,四个人来到影展地。远远的,就能看到布满一面墙的海报,上面正是宋颂本人,抱着相机坐在铺满落叶的金色大地上,她慵懒随性地对着镜头微笑,整幅画面和里头的人,像是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她为自己写下的自白是:爱极了。
这是她这些年的独立宣言,爱极了,不论是对生活、工作、家庭,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舍得投入。
我以爱拥抱世界,不论世界予我伤或痛。
单凛看着那张笑脸,默念那三个字,跟着轻轻笑了下,她总是有本事把他心底的那点光明勾出来。
“虽然没你牛逼,但我也不差。”宋颂靠在他身边,指了指落在右下角的介绍,满满当当的获奖记录和人物标签。
太太的小骄傲必须值得肯定,难开金口夸人的单总、单老师牵住某个小骄傲的手,中肯道:“很不错。”
两个老人家走在前面,小两口走在后头,宋颂这次前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和单凛慢悠悠地一幅幅作品看过去。
这些作品的年份跨度很大,是从宋颂近十多年积累的照片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以看见摄影者一路走来的成长历程,每幅作品下都会配有标题和简介,文字全部是宋颂亲自附上。那段时间虽然辛苦,但未必不是一次愉快的体验,循着这些照片的轨迹,想起了许多被埋藏的故事。
“这幅是我在意大利看秀的时候拍的,这两个老夫妻好有爱,分着吃一支冰淇淋,还是巧克力口味的,你不是最喜欢巧克力么,我当时就想啊,这样的生活真美。”
心中有爱的人,眼里才会有爱。
她现在可以轻松地说出口,可当时她只是久久看着这对夫妻,然后买了一支冰淇淋,坐在他们走后的长椅上,独自品尝。
单凛听她说着,禁不住眯起眼,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幅作品,像是把这副作品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在脑中。
宋颂见他看得专心也没打扰,等了会后才说:“前面还有,我们继续吧。”
她的镜头下很少有灰暗的东西,向阳的光明是绝对的主题,出乎很多人意料,作品与时尚并没有太多关系,被记录下的都是生活不起眼的一角,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捕捉生活小确幸的能力。
宋颂恰好是这样一位能力者。
这位能力者将这样的能力给了他全部的爱,令他心生欲念,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也想要与她同行。
两人又看了几副照片后,宋颂说:“差不多了,我们去找妈和杨叔吧。”
单凛朝前面又走了两步:“拐过去还有吗?”
宋颂舔了舔嘴唇,拉着他往回走:“没什么了……”
单凛却没动,他看到不远处的一幅作品前围着的人比其他地方多,唯独这副作品独霸一面墙,可见其特别,但这个距离他看不太清那副作品上有什么。
那头像是对他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令他不由抬步而去。
宋颂神色有点紧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袖子,可人家没反应。
单凛越接近,越觉得那副作品眼熟,它的面貌一点点从空隙中流露出来。
这张照片比其他的都来得大一些,忽然,他站定在距离这副作品两米远的位置,仰起头,呼吸微顿。
镜头里,仰视的角度,镜头里充满了艳阳灿烈,黑发飞扬,少年身上的汗水清晰可见,投篮的手恰好遮住了他的脸,越是看不明,越是叫人想一探究竟。
“这张照片好好看啊。”
“可惜看不到脸。”
“但猜猜就很帅。”
单凛投去目光,是两个女生正对着这幅作品发表感叹。
“会不会是她老公啊?你看这个简介。”
这幅作品的标题是“ls”。
简介上写着:爱极了,时光尽头的你。
“好像是诶,我看网上说她老公好像这里,”女生指了指脑袋,“有点问题。”
“说是精神疾病,可不是在治疗么,认识这么多年,应该都能包容吧,这照片估计是十几年前拍的,他们真是神仙爱情。”
是啊,十几年前。
瞬间,他被拉回到那个炙热的中午,操场、呐喊、热血的青春、他失手打翻的相机,以及那个被晒红了脸有点生气的姑娘。
他那时候其实有些不敢看她,她脸上每一个表情都鲜活张扬,亮过那一天天上的烈日。
他就只能凶她,他那时唯一处理情绪的办法,其他人估计都怕他了,可这姑娘一点不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