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头,微怔。
两个男人,视线不期而遇,但仅仅交汇了一瞬,又错开,仿佛很平静,没看到对方一般。
曾佑只看一眼就把情况了解了各大概,他轻轻揽住宋颂的肩膀:“走吧,我们的包厢在隔壁。我等了那么久没见你进来,就猜到你找错地方了。”
宋颂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两条腿就是迈不动,曾佑手上用了点力气才把她带走,不忘跟单凛道歉:“打扰了。”
单凛的背脊挺得很直,下颚微抬,垂眼漠然地盯着曾佑的手,拿着大衣的手无意识地渐渐收拢。
曾佑带着宋颂很快进了隔壁包厢,关上门,他才放开她:“是他?”
宋颂一脸不高兴地回过身,瞪着他不说话。
“看到他就挪不动腿了?”曾佑这回是肯定句。
有个人,一直是宋颂心头的血,说不得,碰不得,爱不得。
曾佑早就知道,但他没问过她这个人是谁。
今天,他不用问就知道了。
宋颂的眼神太明显了,她恨不得扑上去。
“你把我拉回来干嘛?”
“我不觉得你站在那有用。”
“……”
曾佑在位置上坐下:“你脸色很差,吃一点,我送你回去。”
宋颂呆站在门口,神情恍惚地望着玻璃窗外的小庭院,重重暮色从天上慢慢浸染到人间,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外头精心布置的景,唯有她的倒影,清楚地映在窗上。
她并没有对曾佑保留过恋爱失败这件事,工作室成立那天,一帮人玩得忘了形,她也喝得找不到东南西北,还是曾佑把她从一堆疯子里捞了出来。
然后,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她是个喜欢闹,不喜欢伤感的人,但那天她蹲在小区门口就是不进去,也不喊,就在那无声流泪,哭了很久,很委屈很委屈。
曾佑是个绅士,她不回家,他也不走,她蹲着,他站着,听她一个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搭搭说了很多,说到月亮都犯了困,躲到了云后头偷懒小憩。
她记不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自己和单凛的事,唯独记得她祥林嫂一样,不断说着:
我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她酒醒后再见到曾佑,两人都没异样,那天的事像是酒精催眠后的一场梦,但他们都知道,这场梦有月亮见证。
“曾佑,你别拦着我。”
曾佑翻看着菜单,慢条斯理道:“我没拦着你,我只是说你的方法不对。”
“对不对有什么关系。”
曾佑手上一顿,意外于她语气中的冷意,不由朝她看去,却未能来得及看清她表情,她倏然转过身,似是听到隔壁有动静,急忙打开门,果不其然,单凛正从门前走过。
单凛根本没往她这边瞧一眼,宋颂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单凛。”
单凛充耳未闻,他人高腿长,大步走到餐厅的停车场,走路带起的风比这夜里的冷风还不近人情,这期间宋颂几乎是小跑着才堪堪追上他。
“单凛。”
单凛上车的动作很快,快到宋颂根本没时间考虑,直接伸手挡住驾驶座的车门,要不是单凛收了关门的力道,她的手指就该被夹废了。
他的脸色阴沉得很:“让开。”
宋颂没当回事,嬉皮笑脸:“你以前就老喜欢叫我让开,后来还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走的。”
纵使笑着,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女了,明媚张扬的五官被时光洗练得越发大气妩媚,但她笑起来依然保留着少女的小狡黠,令他不由自主,目不转睛。
“大半个月不见,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单凛动了动薄唇:“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眼珠一转,伸手一一数过来:“有啊,比如,你喜欢哪套衣服,比如,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去掉,比如,你嘴唇上破的皮,什么时候好的?”
她就爱说些让他懊恼的话,看他隐忍不发,硬是控制着面部表情的样子。她的视线像是带刺的藤蔓,不紧不慢地划过他脸上每一寸地方,最终停留在他的下唇,那天的血珠子缀在正当中,她又不禁想起他吃痛的表情,硬生生把火气压在爆发的边缘,很诱人。
眼下,他比那时候冷静多了,至少她故意提到这件事,他竟没多大恼怒。
单凛淡漠地从副驾驶座上拿过一只文件夹,塞到宋颂手中:“正好,东西还你。”
宋颂也没拒绝,晃了晃牛皮纸袋,笑问:“要不每个来一件?”
“你喜欢浪费时间,是你的事。”
“不浪费啊,在你身上做的任何事,都不浪费。”她讨好得一脸坦荡自然。
单凛很快地嗤笑一下,忽然凑近到她眼前,鼻息轻轻扫在她的面颊上,左手覆在她的手上,掌心冰凉。
宋颂眼皮眨了半眨,指尖开始发麻,可还是保持微笑,站着没动。
然而,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冷感,凉薄得不近人情,他的靠近都仿佛带着尖锐的冷刺,细细密密地扎入她的皮肤,强行要将她一身热血冷却。
“我看到你就烦,看你一眼,都觉得是浪费。”他压着声音,“我们也没什么误会,就是没感情了。”
他本就不是个善于体贴别人情绪的人,但以前,在她这里,他做到了自己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