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两人闹完,奚玉棠赖在兄长怀里不起,目光的尽头是石碑上游龙走凤的一个奚字。顿了顿,她忽然道,“你猜这字是谁写的?”
“猜不出。”奚玉岚摇头。
奚小教主忽然坐直,漂亮的手回指自己,“我。”
奚玉岚:“不信。”
奚玉棠狂抽嘴角。
沉默着来到左边的空石碑前,女子左手以指代笔,真气激荡而出,瞬间便在坚硬的石面上刻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奚玉棠。
奚玉岚怔在了原地。哪怕没有笔墨,他也能看出这字颜筋柳骨,鸾翔凤翥。
下一秒,他再次一巴掌呼了过来,“奚玉棠!有自己给自己立碑的吗?!”
一个不察被拍到石碑上,奚小教主真气未收,直接将刚刻好的碑撞成了两截。捂着额头爬起来,她抱着石碑欲哭无泪,望着自家兄长的目光充满了怨念。
奚玉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将碎石碑拿到手里,定睛看着那三个大字,良久才幽幽道,“原来你真的写了一手好字……这事我和肃兮都不知吧。”
“嗯。”奚玉棠揉着磕红了的额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有这地方,也只有你知。”
“你左手……也能拿兵器吧。”
“左手剑比右手更好。”奚玉棠实话实说,“这个肃兮知道,他见过。”
奚玉岚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亲妹妹,好半晌,轻声开口,“你还有什么瞒我?”
“……”奚玉棠欲言又止,“很多。”
银发青年定定望她。
重新盘腿坐回他对面,奚玉棠默了片刻,“我带你来这里,就想当着爹娘的面告诉你一件事。先说好,不准动手。”
奚玉岚沉默不语。
这样的沉默和肃然让玄衣女子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忍不住挠脸,“我……的功法,呃,有问题。”
有些事开了个头,接下来便好说了。奚玉棠将自己如何记下太初心法,如何去少林,如何又在玄冰坑里修炼,如今身体状况又是如何,一股脑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简略,却毫无隐瞒。
奚玉岚安静地听着,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沉默,英俊的面容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直到奚玉棠说完,望着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凉而沉重。他的四肢百骸,随着奚玉棠的讲述,仿佛又回到了适才躺在玄冰坑里一般,先是刺骨的冷,接着开始僵硬,再后来痛得无法言喻。
山坳里无风,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中间悄然蔓延。前一刻的打闹嬉戏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死寂和流转在这一片墓地中的杀意凛然。
杀意,是的,来自天下第一杀手的血一般的杀意。
奚玉棠在这浓如血雾般的杀意中安然端坐,心底却忐忑如海浪翻飞。她紧张地望着银发青年,生怕他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失望,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修炼太初心法,她不悔。哪怕对着越清风,她也能安然面对自己有极大可能会死的结局。可换成了奚玉岚,这些镇定和不悔忽然就消失不见,心底有个声音悄悄响起,他会怎么看待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他会不会和沈七一般逼着自己自废功力?
无数的不安和惶恐在这一刻占据了她满心满脑,逼迫得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可奚玉岚还是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奚玉棠实在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眼前的银发青年忽然对上她,口吻极度平静地开口,仿佛还带着一丝笑意,“时候不早,棠棠先回罢。”
奚玉棠怔然,“我……我一个人回?”
“害怕?”奚玉岚笑,“那哥哥送你。”
“……”
已经摸不清事情走向的奚小教主张了张口,好半晌才艰涩地摇头,“……我不怕。”
“那快回,大半天不见你,肃兮那个爱操心的性子还不知会乱想什么。”奚玉岚笑得轻如细雨,“我留在这里跟爹娘说说话。”
奚玉棠怔怔望他,“你……不生气?不怪我?不想说,说什么吗?”
……不生气么?
奚玉岚沉默了片刻,抬手弹了一下她眉心,“乱想什么,走吧,我稍后便回。”
拗不过他,奚玉棠慢吞吞地起身,犹犹豫豫地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听话地先行离开。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身后的青年,见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父母的衣冠冢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观察了好久都没什么动静,只得放弃。
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两天一夜。
期间无数次奚玉棠都想上山去寻他,却都被越清风拦了下来,终于,第三日一早,才见到了总算露面的奚玉岚。
三人聚在越清风所住的院子,偌大的前厅里,一张矮桌前,越家少主优雅地拿雪水泡茶,奚家兄妹则沉默地看他泡茶,桌上放着些许点心,刚用过早膳,点心无人问津。
茶香四溢,很快,三盏清茶分别放在了几案的三面。
“尝尝,我刚琢磨出的新手法。”越清风恬然悠雅的笑容令安静的前厅里多了一分暖意,“雪山上虽冷清,但也有着外头没有的优势。”
兄妹俩齐刷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越少主期待地望着两人,“怎样?有没有觉得茶中有甜?比从前更多一份清冽?”
奚玉棠:“有吧……”
奚玉岚:“……嗯,甜。”
越少主顿时木然。
够了,喝不出来就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