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城市上空的烟花已经停了,剩下一点光晕里的烟,漂浮在夜色里,撩人而缠绵。
李文瀚的电话打过来,手机震得咯噔作响,陆行州沉默地看着屏幕,没有接起。
他不是柔情似水的女人,不需要那些好友绞尽脑汁的温柔寒暄。
作为一个男人,他享受此刻独处的宁静。
李文瀚向来是不害怕嘈杂的人。
他少时喜欢听姑娘们说话,他说自己被兰兰的声音吸引,觉得那动静有如佛门晨钟,抑扬顿挫,婉转动听,他聆音察理,顿觉自己获得了俗世半刻宁静。
后来,他不再听兰兰说话,他开始与红红、盈盈深入浅出,再见时,她们已经纷纷离去,李文瀚那时穿着大裤衩,手间冒烟,两眉轻敛,望向陆行州的眼睛,脸上神情复杂,仿佛在说“这他妈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所以现在陆行州想,如今的李文瀚大概是不会对陆萌的“佛门晨钟”沉醉入迷了,或许就算陆萌敲锣打鼓在他面前唱起他最爱的《刀马旦》,他大概也只会牛嚼牡丹,不仅不觉得动听,还会认为那动静有如魔音穿耳,恨不得找个耳塞阻挡了去。
男人善变,就像他们对一切既定的“倾诉”总是避之不及。
林又夕是从不会向姑娘们倾诉的薄情人。
他大多数时候喜欢翘着二郎腿雾里看花,他与她们上床,但他并不可渴望触摸她们内心,他说,世间饮食男女,操浅言深乃是大忌。
所以他告诉陆行州,女人是过于奇特的生物,你千万不要试图理解她们,因为她们总有讲不完的新鲜话想与你分享,上至人生得失,下至吃喝拉撒睡,无一不谈,无一不亲,这让她们觉得自己拥有了切肤之爱,并且身心愉悦,可事实上,男人未必想听,我们这么忙,为什么要屈从她们的矫情,我爱她娇艳的外表,她却为什么一定要抽丝剥茧,让我去看她斑驳的底里?而我喜欢抽烟,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彻底,而是我肺里的细胞正他妈无比渴望尼古丁的亲近。女人总说我们不要脸,好吧去掉这个“们”,可她们自己的脸却又为什么画了一层又一层?
陆行州回答不上来,他一向回答不了女人的问题。
所以他收拾好情绪,终于重新发动车子下了山,在进入市区之后,他的心绪渐宽,看着身边滚滚车流,最后,连唯一的一点遗憾也消失不见。
陆行州算不上喜欢城市,这与他的性格有关。
但此时城市里的人潮涌动却让他倍感亲切,不论这热闹属于谁,它总归是一份慰藉,就像卢梭那个性变态,疯言疯语了半辈子,有时也会撕破两句人性的真理,他说,人是邪恶的生物,因为我们都需要活在社会里。
李文瀚的电话在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偃旗息鼓。
陆行州仍然在路上一点点挪动,路过沈妤的小区时,他突然减缓了车速,思考一瞬,将方向盘往左打紧,就那样径直开了过去。
他在街边稀少的车位停下,从车上下来。
面前的奶茶店像是刚刚开张的,起初这里做的是卤菜,门口常年挂一硕大的猪头,上写一句“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前来指导工作”,仿佛每一个来客都是充满智慧,内心正直,工作能力突出的猪头领导。
此刻,那卤菜店里的肉香已经被奶茶的人工香精代替,伴随着热气漂泊在路上,甜腻过人,有如陆行州面前那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
小情侣看上去年纪还很轻,身上穿的是十二中的校服,男生一米七几的个子,头大如斗,气质十分高尚,女生虽然胸部发育不良,但额角几粒青春痘正盛,十分嚣张地告诉旁人,她仍然还有波涛汹涌的机会。
小姑娘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靠在身边男友的身上,低声问到:“明天考试成绩出来,如果我没有进前十,你会不会不爱我了?”
男孩儿摇头回答:“不要胡思乱想,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