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一些富贵人家的女孩子从一出生起就开始准备嫁妆,旁的还好,像是木料之类的,一时半会便是有钱也难买到。当初苏燮夫妻也是如此打算的,每年都会搜集好的木料,在苏清漪一天天长大,她的嫁妆也一天天地在准备着,请了最好的木匠替她打造。
在苏家最困难的那几年,余氏也没有想过要把这些东西卖掉,宁愿自己辛苦一些。
可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宝贝的东西,最后还是毁在了苏家村。
苏燮一筹莫展,眼看着婚期订了,第二年开春就要成婚了,可嫁妆还差一大截,虽说有武安侯府聘礼里准备的那些,可旁的总是要自己准备的。然而就算高价去收,加上后续木匠制作,没几个月根本就不可能完工的。
苏燮急得嘴上都起燎泡,苏清漪心疼父亲,说道:“爹,既然武安侯府既然愿意娶女儿做儿媳妇,必然是已经知道我们家中的情况,便是简单些,他们也不会因此就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印象的。”
苏燮叹了口气:“傻女儿,你知道嫁妆是什么吗?嫁妆就是女人的依靠,日后你能否在夫家立足,看得就是嫁妆够不够丰厚,嫁妆丰厚,你才能挺直腰板。”
苏清漪不以为意,那关氏还在聘礼里夹了嫁妆呢,真要这么说的话,她这腰板一开始就不怎么直啊。
苏燮看出了她的不在意,加重了语气:“就算武安侯府不介意,其他人呢?到时候若是嫁妆寒酸,你岂不成了笑话?”
“我又不同他们过日子,他们说什么与我何干?”
苏燮却只是摇摇头:“你不懂,这些勋贵世家最是势利,我怕真到了那一天你才会后悔。”
苏清漪劝不动父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急得吃不好睡不好,心疼不已,一时之间倒不知自己嫁给萧泽是对还是错了。
只是就算他们焦急,但时间还是在快速地流逝着,很快就到了入冬,很多木匠入了冬便不再接活,苏燮不得不加高了价格,但即便如此,嫁妆依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凑齐。
武安侯府在京城多年,对立者、嫉妒者也不知凡几,只是武安侯深得圣宠,本身也没有什么黑点,他们只能不痛不痒说几句惧内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关氏生了萧泽这个小魔王,能讽刺几句虎父犬子,结果萧泽从江东回来之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变了。在鸿胪寺做出了不少事情,还得了陛下夸奖。
这下,想要黑他的人也没了辄,这才不得已将目光转向萧泽的未婚妻,正当这些人卯足了劲,要好好嘲笑一波苏家的寒酸时。
一艘来自江东的船靠岸。
京城的码头每天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来自江东的船更是不少,京城的人早已习惯,然而这一艘船却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原因无他,这是因为这艘货船中搬出来的并不是一箱箱的货物,而是款式大气典雅雕刻却精美细致的拔步床、木柜等等各式各样的家具,在最后,甚至还有一张怪模怪样的“沙发”。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猜测这是哪家勋贵财大气粗,竟然专门从江东做了家具运到京城来。
然而事实再次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这支队伍扛着家具,浩浩荡荡地穿越了大半个京城,最后进入了苏家。
长长的队伍堵在巷口,引来围观的人更多了。
苏燮正和武宗明一同回家,脸上还带着惆怅,武宗明在一旁安慰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巷子里堵满了人,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苏燮满心想着嫁妆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被武宗明拉住,才发现巷子里人挤人,竟连回家的路都被堵住了。
武宗明仗着身材高大,在前边开路,苏燮则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家门口,却见那些抬着家具的人正是堵在他家门前。
苏燮一头雾水,正在这时,闹哄哄的人群中总算走出一个管事的人。
这人看着十分儒雅,一点不像是管事,反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他拱了拱手,面带笑容:“请问,阁下可是苏慎之苏老爷?”
苏燮更加纳闷了:“正是在下。”
管事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从他口中,苏燮才知道,这些家具竟然是苏清漪的读者送的。
苏清漪震惊地张大了嘴,旁边围观的人群也传来阵阵抽气声。
从《莲心》、《错生》开始,苏清漪的读者中女子的比例就提高了不少,更别提大部分都是世家或者书香传家的家族中的姑娘。而苏清漪的身份曝光后,她们并未脱粉,反倒是越发敬佩她了。
苏清漪要嫁给萧泽的消息,她们也很快就知道了。
一些消息灵通的,更是知道当初苏家村发生的事情,也明白苏清漪的嫁妆上所面对的难题。
换了别人也只能为自己的偶像担忧了。
但这群世家小姐们不仅有想法,还不缺行动力。她们身份尊贵,想要凑出这些东西并不难,又特意请了江东最好的木匠,按照一个女子嫁妆的最高标格,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制作出来,又租了船,从江东一路走水路,赶在入冬前到了京城。
这才有了之前那浩浩荡荡的一幕。
那管事之人说道:“苏先生放心,不止是这些嫁妆,我们这些人中也有不少是自愿来的,我们就在京城等着,待到婚礼那天,就算是代表江东父老为苏小姐送嫁,保管让苏小姐嫁得风风光光的。”
区区一个寒门进士之女,竟然让整个江东的世家小姐为她准备嫁妆,又让这么多江东父老不远千里为她送嫁。
恐怕是堂堂公主之身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这是怎样的荣光!
想要嘲笑苏家的人只能自打嘴巴,怏怏地退下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苏家父女面对这满室的精制家具。
苏燮的心情简直复杂难喻,只觉得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几个时辰前,他还在烦恼要怎么凑齐嫁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纠结地吃不好睡不好的难事,居然在这么短短几个时辰就全办好了,这原本应该是父母做的事情,竟被一些和女儿一般大的女孩子给办好了。
随着这些家具来的,还有这些姑娘写给苏清漪的信,苏清漪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过是写了一个故事,构建了一个自己眼中的世界,她只是想要打破这个世界畸形的规则,却不想她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改变别人的人生,她的文字就像利刃劈开了覆盖在这个时代女子头上的厚重乌云,让阳光落了进来。
她所经历的种种坎坷、煎熬和痛苦,不过是为了这一刻而种下的因。
这些女孩子感激她,她又何尝不感激她们?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孤独的旅行者,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紧跟了这么多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