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只是看着窗外。
陈家炳放下茶杯,“我一会儿还有事,长话短说吧。我能帮杨启程,这我昨天电话里已经跟你说了。”
杨静顿了顿,缓缓转过目光。
昨天傍晚,她接到陈家炳电话,说是他能给杨启程融资,还能替他拿到一个三百万的国外订单,别的不肯多说,只让她马上来帝都,见面详谈。
“做生意的事,你应该直接跟我哥谈。”
陈家炳笑了一声,“我跟他谈什么?一个烂摊子,就厂里设备还值点儿钱,折旧了卖,还不够我塞牙缝。”
杨静看他一眼,极其平静地问道:“那你跟我谈什么?”
服务员端上陈家炳点的东西,精致玲珑的面点一样样摆在白瓷的盘里,模样煞是好看。
陈家炳似是食指大动,先拿筷子夹了一个五丁包。
他咬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味道不错,你尝尝。”
杨静没动。
他吃完一只,放了筷子,又往杯里斟了点茶水,“我以前就发现了,你跟你杨启程,有一个共同的毛病。”
这话,陈家炳上回也说过。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了看杨静,“就是,十分的不识好歹。”
杨静眉毛一拧,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你策划的?”
陈家炳鼻子里笑出一声,“真有意思,杨启程哪点儿值得我故意策划这么一出?我这人毛病不少,但有两个优点,一般人还真比不上。”
他放下茶杯,“第一,我从不勉强任何人;第二,我一向明着来,不会暗地里出阴招。对于你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我看场子的时候,我就让他跟着我干,他不答应。好嘛,不答应不答应,我陈家炳还缺人用不成?最近,我五次三番真诚提出想跟他合作,他还是不答应……我还真不至于没了他这公司就干不下去,从研发到生产,大不了我花个三年时间,从零开始。他杨启程今儿不选择和我做朋友,等我自己的生产线组起来,就由不得他不选择和我当对手了——杨静,我得说句实话,做生意的,最忌讳一味守成,小肚鸡肠。多个朋友多条路,这道理你哥混到这年岁了,还没弄明白。”
杨静微抿着嘴角,没说话。
陈家炳轻蔑一笑,“在我眼里,你哥这点儿成绩不值一提。”他看了看杨静,“至于你,小姑娘有点儿性格,那都是正常的。”他眯了眯眼,“……你这性格,和你妈当年还挺相似。”
杨静一震,“……你认识我妈?”
陈家炳似笑非笑,“你升学宴上,我一见到你就认出来了。杨启程怎么说的,你是他亲戚?我还纳闷呢,我怎么没听说,你妈还有他这么一个亲戚。”
杨静心中情绪激荡,克制着,又问一遍:“你认识我妈?你为什么认识她?”
陈家炳动作一顿,目光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说:“我认识你爸。”
第45章 (45)往事(下)
杨静心中情绪激荡,克制着,又问一遍:“你认识我妈?你为什么认识她?”
陈家炳动作一顿,目光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说:“我认识你爸。”
杨静更是震惊,身体前倾,急忙问他:“他现在在哪儿?”
陈家炳转头来看她一眼,“早死了,你一岁的时候,吸毒过量。”
杨静神情一呆。
陈家炳似乎是想抽烟,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又停住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杨静看着他,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他……他是个怎样的人?”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对面是家花店,店主正将一盆一盆的花往外搬。都是些应景的品种,黄黄红红,喜气洋洋。
陈家炳看着窗外,脸上渐而现出一种复杂的笑,带点儿讽刺,好像也不止,“除了一张脸长得招人喜欢,你爸这人,没一点本事。”
他跟杨静父亲杨正认识的时候,两人都还是流窜街头的混子。
杨正这人讲排场,行事浮夸,遇事缩卵,还好斤斤计较,不怎么混得开。但他长了张十分好看的脸,就冲着这张脸,大批的女人甘愿倒贴。
陈家炳顿了顿,“有一天,几人攒了个局,你爸带了个姑娘过来,那姑娘就是你妈,孙丽。”
杨静攥紧了手指,认真听着,“后来呢?”
陈家炳眯了眯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记得那是个夏天,舞厅里乌烟瘴气,一股子汗味狐臭味。孙丽进来,就好像往这股浑浊的空气里喷了一股浓烈的香水,既格格不入,又突出得让人难易忽略。
她性格浮浅,听见一点什么好笑的,就咯咯咯笑个不停,半个身子歪靠在杨正身上,薄纱连衣裙里的那对乳、房,随着她夸张的笑声,也跟着乱颤。
这女人十分的浅薄,可这浅薄也仿佛成了她魅力的一部分。
停了许久,陈家炳才接起杨静的话头,“后来,过了半年,他们摆了三桌酒席,庆祝结婚。”
那天,她一点儿妆也没化,就将一头黑发梳了个马尾,穿一条素色的旗袍,杨正敬酒的时候,她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笑得安静温柔。
从那眼神里,陈家炳看出来,她是真爱这男人。
然而,孩子出生后没多久,杨正结婚之初许下的金盆洗手的宏愿就宣告破灭,他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结果不小心染上了毒瘾。毒瘾发作的的时候,就打孙丽发泄。
有一次,陈家炳接到孙丽的求救电话,赶去出租屋里时,孙丽趴在地上,头皮里渗出血,将她半张脸都染透了。孩子被她紧紧护在怀里,哭得气吞声断。
后来,陈家炳换了个地盘混,渐渐的就跟他们疏远了。再一次听到消息,就是杨正吸毒过量死了。
他当时找出出租房,想去慰问,结果孙丽已经搬走。
杨静听得一阵阵发凉,手指让她攥得越发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