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慎少见地穿了正式官袍,与裴敏面前站定,看了她身侧的鬼面少女一眼,方将视线重新落回裴敏身上,清朗道:“不巧,我是来寻你的。”
裴敏将手中的糖山楂重新包裹好,挑眉道:“什么事,还得劳烦你亲自通传?”
春风拂面,花香袭人,金纱般的日光自云层中倾泻,贺兰慎眼尾的朱砂与墙头飘落的桃花相得益彰。
“灭蝗功绩卓然,天子论功行赏,于大明宫麟德殿设宴群臣。”他肩头落着桃花瓣,沉静道,“我带你去赴宴。”
裴敏“哦”了声,说:“不去。”
一腔好意被拒绝,贺兰慎不解:“为何?”
裴敏煞有介事道:“平日里咱们明争暗斗,可没少给对方使绊子,谁知是不是鸿门宴呢?到那时你若摔杯为号,三千刀斧手冲出将我剁成肉泥,我岂不惨哉?”
贺兰慎:“……”
裴敏噗嗤一笑,散漫道:“逗你玩呢,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收藏涨太慢辣……自我怀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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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风拂面不寒,撩动纱帘。
麟德殿东廊之上,天子负手而立,眯着眼远眺北面的太液池与蓬莱山,问道:“听说借灭蝗的契机,你与净莲司的裴敏打了赌?”
贺兰慎伫立天子身后,回答:“是。”
天子长长“唔”了声,没有问谁赢了,只叹息般喑哑道:“此次赈灾,你与她一个得了名,一个得了利,看似平分秋色,实则不然。贺兰,你是小辈中的佼佼者,唯有一点比不上裴敏,可知道是哪一点?”
贺兰慎认真思索,而后方答:“臣久居佛门,不似裴司使经验丰富。”
“不对。”天子摇头,转身看着这个宛若高山之雪般的少年,眼中有温和慈爱流露,缓缓道,“你的心太干净了,不比她狡诈心狠。”
贺兰慎皱眉沉思。
他见识过裴敏的狡诈诡谲,但若论心狠,却还未曾领教。
贺兰慎并未随声附和,垂眼道:“‘狡诈无情’非常人之道,臣学不来。但请陛下放心,若净莲司内有作奸犯科之人,臣绝不姑息。”
“陛下,天后来了。”一旁的内侍轻声提醒道。
贺兰慎退开些,果然见一名雍容威仪的妇人被宫人簇拥着而来。只见她高髻如云,阔眉樱唇,一双凌厉的凤眼只有在望向丈夫时才带了些许笑意,缓缓道:“我说怎么找不到陛下,原是到这躲清静来了。”
“媚娘。”天子唤了声。
“天后。”贺兰慎躬身行礼。
武后打量着他,颇具上位者的威严,问道:“这就是贺兰家藏在大慈恩寺的那个少年?到底是修了佛的,模样气度非贺兰敏之、敏月之辈能比。”
“好好的,又提那些人作甚?”天子回想往事,神色有异,低咳两声换了个话题道,“今日怎么不见太平?”
武后道:“刚派人进宫回话,说是昨夜受了寒不太便利,过几日再来看陛下。这儿风大,陛下头疾未愈,还是入麟德殿就座为好。”
对于皇后,天皇陛下爱她敬她,却也惧她,忙道:“好,听媚娘的。”
谁知一入麟德殿,就见裴敏穿着一身浅绯色的圆领官服坐在案几后,正与殿内群臣斗嘴斗得正欢。
裴敏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功宴,毕竟以她那猫憎狗嫌的性格是不够格来这与朝臣平起平坐的。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是贺兰慎将她灭蝗的计策和功绩如实禀告了天皇陛下,记了她首功,陛下这才破例请她赴宴同席。
裴敏见惯了同僚间尔虞我诈、抢功打压之事,习惯了冷言冷语,反倒对贺兰慎的赤诚淳厚不适应起来。
入殿雅乐袅袅,裴敏在宫人的指引下入席,心中感慨:贺兰真心果真是少年气十足,还未曾被官场的黑暗腐朽染透,一颗心干净而又美好。
心中对他的观感好了许多。
见她入座,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与她座位毗邻的朝臣莫名冷嗤一声,离席避开,其他人也纷纷将自己的案几搬离远些,转眼间一丈以内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就座,仿佛她是什么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这群文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视清高。裴敏懒得理,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朝臣让座,见到诸位如此尊贤敬长,裴某真是‘老’怀大慰!甚好,甚好!”
“我等是不屑与女流为伍!你这等奸吏,真真是丢尽了我们河东裴氏的脸面!”侍中裴炎首先站出来,与裴敏划清界限。
裴敏抿了口酒,乜视裴炎道:“不孝子。何况我来的是庆功宴,何来‘丢脸’一说?倒是你搬弄口舌,去年污蔑裴行俭大将军通敌的龌龊事,这么快就忘了?”
“你!”裴炎瞪眼,肃然道,“你叫谁‘不孝子’!老夫都够做你爷爷了!”
“我替令堂骂你两句。”裴敏笑吟吟道,“你说你不屑与女人为伍,可你娘不是女人?你不是女人生的?还是说,裴侍中没有母亲教养?”
武后挽着天子的臂膀进门,贺兰慎跟在二人身后,一入殿就撞上这样一出大戏,不由怔住。
天皇陛下登时来了兴致,头不晕眼不花了,拉着武后在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低声吩咐一旁的内侍道:“快,给朕和天后拿些瓜子干果,不必惊动他们。”
武后知道陛下平日最爱看骂架拌嘴的八卦之事,当做寂寥深宫中的一丝调剂,便也陪同他一起坐在大殿角落里嗑瓜子。
那边,裴炎噎了半晌也没找到回击的话,皱巴巴的老脸涨得紫红。
倒是他身旁的金部郎中接过话茬,出言道:“为母者相夫教子,德容兼备。而你身为女子却用父兄的性命博取权势,纵容手下告密暗杀、扰乱朝局,已然不是什么正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