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华和沈谷仓两个人,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给猪崽弄吃的,除了打猪草之外,还到河里捞些小鱼小虾什么的,给添到猪食里边去,沈庭生也抽空到县城的黑市去了一趟,买了些花生麸、豆饼之类的,给掺到猪食里。
沈丽华每次煮猪食的时候,都忍不住念叨说这猪崽吃得比他们以前人吃得还好呢,每次闻着这香喷喷的猪食,她都忍不住自己也想吃一口。
不过最近他们自己的口粮也好了很多,因为大伙儿干两份活实在辛苦,所以谢华香每顿都给他们做掺了点儿白面的粗粮饼子吃,比喝稀饭顶饱多了,还每顿都有一碗蒸骨头渣,或者是烧猪皮泡软之后,加入切成丝的荷叶和香菜、小米辣、辣椒油和醋什么的,做成酸爽的荷叶火烧皮,让大伙儿吃得美滋滋的。
就这么着,一年两度最忙最累最辛苦的日子到来了,田里的稻谷黄了,全都沉甸甸地垂下了穗子,该抢收稻谷了。
这几天,村口大槐树上的大喇叭里,天天都在大力宣传“双抢”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双抢让步,要求全体社员一定要讲质量比速度,抓季节抢时间,保质保量地打好“抢收抢种”这一仗。
“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自己斗!”
“上午稻穗摇,下午见青苗!”
这些口号广播里天天播,谢华香都听得耳熟能详了,随时随地都能念叨上一两句,不过她还是第一年在农村参加劳动,并不知道所谓的“双抢”究竟有多严重,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连沈庭生也让王卫青和沈大壮这几天先不用来干活了,顾好双抢再说。
至于那几只小猪崽,因为没时间过去照顾,沈庭生也把它们带了回来,就养在这边的地道口,喂着方便。
然后,“双抢”就正式开始了。
所谓的“双抢”,指的就是抢收成熟水稻,抢种二季晚稻,这里说的“抢”,抢的是时间,是全体社员与时间的赛跑,因为水稻成熟以后,秸秆会脱水变软,这个时候如果遇上暴风雨,一场雨下来,所有的水稻都倒伏在地里,谷粒脱落,增加收割的难度,造成粮食的损失。
老话有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的,可能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来势汹汹的暴雨,所以水稻一旦成熟,马上就要进行抢收。
而抢种,则是在赶在立秋之前将二季水稻种下去,根据经验,立秋前插秧和立秋后插秧的长势会不一样,收成也会有很大的差别,所以也有一句老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农人看天时,收成看天意。”为了保证收成,这个抢种也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双抢”第一天,队长大半夜地就得起床,胸前挂着手电筒,手里拿着铜锣,一边走一边敲:“三点钟啦,起床收稻谷啦!”
这个时候,是要全员出动的,哪怕是平时不用去上工的老人和孩子,这会儿都不能躲懒,全都必须参加“双抢”劳动。
沈家奶奶和沈丽华自然也不例外,站在队部场院外集合的时候,沈丽华的眼睛还不大睁得开,一边打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瞌睡着。
首先是队长宣布分工,女劳力和半大的孩子,主要负责割禾,割禾不用太大的力气,主要是要一直弯着腰用镰刀割稻子,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则跟在后面,把割下来散落在地上的稻谷一捆一捆地扎起来,方便后面打禾以及晒稻草。
更小一点几乎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孩子和年纪太大的老人,则负责捡稻穗,割下来的稻谷运走以后,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的稻谷留在地里,看着不多,但也是白花花的粮食,可不好随便浪费的。
谢华香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壮劳力,被分配到了割禾的队伍中,沈丽华这个年纪,在谢华香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可是在生产队来说,已经算是一个独立的劳力了,所以也得割禾,她跟谢华香一人领了一把镰刀,正在听生产队长给她们安排负责收割的地点。
谢华香不知道割禾的辛苦之处,心里隐隐还是有点儿激动的,主要是现场一直用大喇叭播放着《东方红》的音乐,气氛太过热烈,她也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产生了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激情。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镰刀的手,谢华香有些奇怪:“庭生哥?你怎么还没去干活?”
沈庭生拿过她的镰刀,用手里的一块布条帮她把刀柄缠了起来:“缠上没那么磨手,待会干活要是累了就悄悄歇一下,不用太拼命。”
沈庭生以前认识的人,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双干活的手,掌心中遍布老茧,指甲是秃的,指甲缝中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黑泥,指头上总是有横七竖八的裂口。
只有她不一样,她的手白白嫩嫩,手指头尖尖细细的,指甲干干净净,是粉红色的还闪着好看的光泽,这是沈庭生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让他只想藏在怀里好好地爱惜,不然任何的劳作让它们变得粗糙。
可惜他做不到,哪怕他情愿自己不吃不睡也愿意帮她把她的那一份活儿也干完,但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有不参加劳动的特权。
这时候沈庭生甚至有点儿羡慕以前的地主老爷了,他也想把自己的女人当宝贝一样在家里养着,锦衣玉食,啥活儿也不用干。
如果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时代,他一定会拼命奋斗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地主老爷,然后就可以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好地养在家里了。
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她的镰刀柄儿用刀缠上,希望她待会儿干活的时候,能够少吃点儿苦而已。
第92章
可惜现在谢华香还不大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在她看来,不就是割禾而已嘛, 十几岁的孩子也能干的活,能有多辛苦啊!
“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娇弱, 倒是你, 是要打禾吧,悠着点儿, 别累坏了。”
打禾的活儿是队里最身强体壮的男劳力干的, 因为这活儿是最费力气的,队里打禾用的是打稻机,要两个人用脚下死劲地踩脚踏板,通过脚踏板的连杆带动大齿轮,再通过齿轮传动,带动滚筒高速旋转。
这时候手拿稻束放在滚筒上,飞速旋转的滚动就会把稻束上的稻粒打下来。
踩脚踏板的时候, 必须一直都咬紧牙关使劲地踩,稍不用力,滚筒就死了, 或者是滚得慢, 没有功效, 踩打稻机的活儿是四个人上下轮换着干的,饶是这样,一天下来, 也能把人累得半死。
谢华香虽然不知道打禾有多辛苦,但她也听人说了,这是最累的活儿,谁都不爱干,再看沈庭生一脸的老实相,一看就是不会偷懒的人,所以特别嘱咐了他一句:“别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就什么都抢着干,自己的身体最要紧,知道了吗?”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只知道看着她傻乎乎地笑。
谢华香嗔他:“喂,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沈庭生连连点头:“知道了,不让你心疼。”
到了分给她们负责的田里,谢华香手里握着被裹好之后的镰刀柄,手感果然好了很多,这镰刀呈弯月型,刀口是向内的,跟她平时用惯的菜刀可不一样。
谢华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左手握着一束稻草,右手用镰刀去割,却发现怎么割都不顺手,看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割下来的秸秆,怎么到了她的手上,就费了老劲儿都割不断呢!
沈丽华“哈哈”笑:“不是这样的啦,谢姐姐,你看我,要往这个方向使劲儿。”真是的,被一个小姑娘给嘲笑了。
“不是吧,我咋就这么倒霉呢!”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是王秀芬那货了。
“怎么上哪儿哪儿都有你呀!”王秀芬不满地对谢华香说,最近她对谢华香可真是很有意见的,懒人她见过不少,可真没见过这么懒的,干活从来不好好干,几乎都是要庭生哥帮她干的不说,还整天动不动就请假。
她爸都说了,她要是再这么懒散下去,到年底的评优肯定是不能评上的了,可她还是那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真不知道庭生哥怎么就能看上她这么个人了。
原本还可以在她面前提一下彭月膈应一下她,可听说上次彭月特地来队里找庭生哥,是哭着回县城的,一说起这事,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洋洋得意,气得王秀芬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彭月了。
今天的抢收,是有任务安排的,她王秀芬和谢华香,沈丽华,还有另外的三个女人一组,今天要负责两亩左右的地,也就是说她们六个人,今天必须要割完两亩地才能算满工分,就算割不完,也得继续割到月上中天,反正得割完了才能收工,要不怎么说是与老天抢时间赛跑呢!
五个人两亩地不算太多,一个壮劳力一整天认认真真割下来,六、七分地是没得跑的,她们算下来一个人才四分地还不到,按正常完成任务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