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没应,但他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夏天晴忽然想到,自她和尚欣因为漏图的事心生嫌隙之后,没多久尚欣就开始频繁出差,但她当时并不知情,也没多问。
后来还是江堰提醒她,尚欣那是为了融资的事。
夏天晴继续问:“之前尚欣频频出差拉投资,她当时好像胸有成竹的,后来突然就黄了,回来以后她消沉了好一阵。那投资,该不会是和你……和你们家有关吧?”
江堰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边走边说:“这事其实我们双方都有责任。”
夏天晴:“怎么讲?”
两人坐下,江堰将茶几上的保温杯打开,里面飘出姜茶的味道,递到夏天晴嘴边。
夏天晴一边喝一边听他说:“公司注册初期其实有很多门道在,尤其是涉及多位股东的时候,尤其要小心谨慎,要是创建时不当一回事,草率决定,很容易就会给自己挖坑。现在尚欣他们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像是融资增资这种问题,是需要开股东会决定的。尚欣占的股份高,她倒是没问题,但这件事她也需要其他几位股东的同意,尤其是孙构。”
夏天晴认真仔细的听着,自然也想到了孙构不会同意的原因,这是他抓住尚欣这个傀儡唯一的筹码,他又不差那个钱,当然不会撒手。
江堰:“在一家公司创建初期,就可以制定好规范章程。就好比说,就可以在股东章程里规定好,类似这样的重大事件,股东会可以用投票同意的方式来实施,那么就算有个别股东不同意,只要票数通过,可以按照章程约定让老股东优先让权。而且《公司法》也有规定,股东表决超过三分之二同意即可。”
听江堰这样一说,夏天晴转而想到尚欣在和她谈离职之前,公司里有两位创始合伙人,也是小股东,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她跟着问:“那么,是尚欣没有笼络好其他股东开这个会,还是票数达不到预期?”
江堰:“尚欣原本和其他几位小股东都谈好了,她知道孙构不会答应,但是如果以人数胜出,再把利益摆出来,孙构也不会驳大家的面。要是孙构一人反对,到最后反而会变成他的不是,大家都会认为是他阻挡了公司发展,孙构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江堰说到这里,刻意一顿,转而看着夏天晴,问:“那么如果你是孙构,你既不想被稀释股权,又不想得罪其他人,你会怎么做呢?”
夏天晴思考了几秒,说:“以孙构的为人,他会采取一些迂回的手段,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就好比说,漏图那件事就是他让尚欣出面和我谈的,他自己没沾到一点不是,结果我这个眼中钉也被踢出去了,我上次因为丁荃那件事而令他没面子生了恶气,他这次也出了。所以我想,他在融资这件事上也会如此。既然那些小股东可以因为利益而被尚欣说服,那么孙构也可以用利益把他们拉拢回来,令尚欣在票数上落败。”
江堰淡淡笑了:“真是聪明。”
夏天晴却没得意,只瞅着他:“那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江堰:“确实出现了这种情形,有人倒戈,但这问题并不大,就看尚欣能否许诺更高的利益给对方,这就要看她和孙构手里谁的筹码更多,舍不舍得给了,而且尚欣作为大股东,应该具备忽悠小股东的能力。或者还可以定向增发,追加公司的注册资本,如果小股东不同步跟进,股份自然就会被稀释。又或者,大小股东的股份同步稀释,一起卖给‘宇青地产’。虽然是同步的,但因为卖给同一家,话语权还是在尚欣手里。总之在这件事情上有多种迂回方式可以选择,只要尚欣够圆滑,够狡猾,这事总能办成。”
夏天晴轻笑一声,说:“可她到底没有孙构狡猾,她的圆滑也是被逼出来的。她原本并非是这样的人。”
江堰扬了下眉:“我倒是忘了,她是你学姐,你应该是了解她的。”
夏天晴安静两秒,有些恍惚:“她以前脾气很直接的,个性也非常刚,如果是她认为对的事,尤其是在专业上,她一定会刚回去,不管对方是什么甲方。这几年,她变化挺大的。”
想到以前的尚欣,再对比现在。
夏天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人事全非的感觉。
如今回想起来,漏图那件事倒像是尚欣“有意为之”。
她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她问尚欣,是不是和上次红包事件里的录音一样,用方案图拿去和某人做交换,尚欣没否认。
而那个某人就是孙构。
其实说交换是假,为了麻痹孙构,不打草惊蛇才是真吧?
毕竟拉投资的事,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悄悄进行了。
只可惜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尚欣再小心又如何,她总要接触其他股东,那些人的嘴可不是密不透风的铁板一块,只要有人知道,就有说出去的可能。
夏天晴转而又问:“那最后尚欣是怎么落败的?”
江堰垂下眼,说:“她倒也没落败,其实周旋到最后,她已经转危为安,占尽上风了。”
夏天晴一怔:“这么说,是她斗赢了孙构?”
江堰:“她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在商言商,站在我的角度,我也要考量我们‘宇青’的利益和得失利弊。所以虽然她占尽上风,‘宇青’却不愿再投这个资。”
夏天晴问:“为什么?”
江堰:“原因么,有两层。一是我们在短期内,只打算在历城投资一家乙方设计,用来试水。”
只投资一家?
夏天晴轻叹道:“果然,还是和我猜的一样,是因为sunlight。”
江堰:“你先别急着揽责任,就算没有sunlight,我也不打算投live life。你忘了,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拒绝投资,我也会物色其他人。”
夏天晴:“那么第二层原因呢?”
江堰目光深沉,微微笑了下,说:“尚欣和孙构斗的如火如荼,还把我带进公司里,让我目睹全程。她或许是出于对我全盘信任的考量,以为这样开诚布公,我就会念她的好。可她到底是忘记了,孙构是第一个扶植她,投资她的人。且不说他们夫妻之间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看在我这个外人眼里,这事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孙构是个老混蛋,不是玩意儿,尚欣这种行为也应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反咬孙构一口,就是忘恩负义,她今天可以不择手段对付孙构,将来也会这样对其他投资人。我看到这样的白眼狼,明知道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还会投资么,难不成还得找个绳子拴着她?”
夏天晴许久没说话。
江堰的这层考量她很明白,先前她的确没想过这一层,毕竟孙构那恶人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些年在她看来,尚欣也是被逼无奈的“小媳妇”,大气不敢喘一个,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了,自然要一脚踹开奴隶主。
但江堰也说得没错,在外人眼里,他们或许就是狗咬狗,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夏天晴转而又想到谢明湘的教导——无论以后她是否能和江堰在感情上走下去,在生活和事业上都要保持和谐共处的关系,不要撕破脸。
除了不要给自己树敌这个原因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外人的眼光,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令自己形象受损,得不偿失。
就说尚欣和孙构,哪怕那只是他们一对一的撕逼,只有输赢,没有好看与难看,可这件事无形中会给尚欣造成其它什么影响,恐怕她事先也预料不到。
只是反过来说,这事尚欣也有她的选择权利和为难之处,她的投资人孙构本身人品也有很大问题,尚欣想要摆脱他的控制也正常。
思及此,夏天晴喃喃道:“站在尚欣的角度上,她如果和孙构合作愉快,也犯不上这样做,只是做的不太好看,大概也是忍耐太久爆发了吧。换作是一个好的投资人,没有孙构那么恶劣,比如你,尚欣也没必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