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放心罢,以后会好好的,赶明儿我出了孝,带你出门长见识。”黛玉如此笑道,神采飞扬,容光照人。
雪雁听了,大为欢喜。
闲言少叙,却说宝钗等人搬进大观园后,俱有妥善安置,亦都心满意足,独宝玉因黛玉不肯入住潇、湘馆,觉得人生难得圆满,闷闷不乐了几日后,方又因姐妹为伴,复有欢喜起来,或是读书写字、或是弹琴下棋、说是吟诗作画、或是描鸾绣凤,又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无所不为,真乃人生一大乐事,又写了许多即事诗。
卫若兰与柳湘莲等人相约吃酒时,见冯紫英扇子上题了宝玉做的风骚妖艳之句,忍不住问道:“这些诗词从何处来?才三月,就热到打扇的地步了?”
冯紫英答道:“这些是宝玉做的,我瞧着措辞比那些读书人强,就求了一把扇子来。”
闻得宝玉如今得意,天天做这些事,众人都摇了摇头。
卫若兰已知黛玉并没有住进大观园的消息了,心想命运不同,果然行为不同。书里黛玉一无所有,一生都寄托与宝玉,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宝玉,又无人教导这些忌讳,其亲密友爱处远胜别人,所幸人品所致,发乎情,乎于礼。
如今黛玉没有局限于小小宅门内,既未钟情于宝玉,亦处处谨慎,兼有皇后和身边嬷嬷教导,竟是格外自珍自爱,令人敬重。
卫若兰常常回思红楼梦中有关黛玉的一切,越觉得她可怜可爱,再想山庙前的那惊鸿一瞥,只恨她尚未出孝,心里盘算着等她出了孝,早早定下才好,据他所知,京城里有不少人家盯着黛玉。史湘云十岁上下就开始议亲了,今年定亲,黛玉明年十三岁,亦不为早。
正想着,忽听冯紫英道:“唉,我说你们常约在酒楼有什么趣儿?我请你们,咱们去锦香院,有一个叫云儿的嗓子娇嫩,唱得好曲儿。”
卫若兰瞪眼,道:“我可不去那些花街柳巷。”
陈也俊和韩奇也摇头,齐声道:“咱们也不去,你若去,就去找你说的薛大傻子去。”
冯紫英又看柳湘莲,他可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多少女子因她而痴狂,不给钱都愿意服侍他,恨得老鸨不知道说什么好,哪知柳湘莲急忙摆手,抿嘴道:“我也不去了,自从那年若兰说过那些话我就不去了。”其实他年纪轻,出了起先几次外,后来去多是听曲儿,如果没有卫若兰的话,或许再大几岁他有了钱便常去了。
陈也俊笑道:“湘莲快要定亲了,冯世兄你撺掇他做什么?没见他今儿的鸳鸯剑只有单股,另一股已做了定礼。你叫他去锦香院,仔细叫他老丈人家知道,这门亲事跟着成泡影,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谁也不想女儿嫁个喜好眠花宿柳的浪子。”
众人吃惊,异口同声地道:“几时的事情?我们怎么没听说?”
柳湘莲脸上一红。
冯紫英推他道:“你素日这么一个爽快人,今日怎么反扭捏起来了,快说,是谁家的小姐,怎么我们没听到一丝儿风声?”
柳湘莲喝了一杯酒,笑道:“是陈世兄的堂妹。”
闻听此言,齐看陈也俊,后者莞尔道:“是我们本家旁支叔叔家的妹子,这位叔叔并无官职在身,倒是早年考中了举人,可惜后来摔断了一条腿,如今还得拄着拐杖,再未能更进一步,现在陈家族学里做先生,年近四十才得我妹子一个女儿。”
众人想起柳湘莲立誓要娶个绝色,当然,前提是好人家的清白女儿。他们意欲开口问陈姑娘是否为绝色,忽想到她是陈也俊之妹,问了未免唐突,忙都掩口,询问怎么就结亲了。
陈也俊笑而不语,柳湘莲也不肯说,任凭他们如何询问,就是闭口不开,最后冯紫英和韩奇两个一左一右,合伙拉着柳湘莲的胳膊反扣背后威胁之,也没能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倒让旁观的卫若兰和陈也俊捶桌不已。
卫若兰则是惊喜交集,柳湘莲已定亲,女方是陈也俊的远房堂妹,说明书中的情节都可改变,他不会因尤三姐自刎而落发出家,自己会否也有可能求娶到黛玉为妻?
“你们快别捉弄他了,他这样才好,免得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
听卫若兰开口,冯紫英和韩奇方恨恨地松了手,柳湘莲忙抱拳对卫若兰道谢,又擎酒杯相敬,道:“若兰,若无你昔年借银五千,我如何能有如今的家业?咱们兄弟之间,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咱们五人,陈世兄早早定亲,韩世兄业已定了,只剩你和冯紫英,你这样年轻有为,祝你早日遇到一生一世都愿与之携手的女子。”
卫若兰一口喝尽,笑道:“谢了,兄弟,倘若我如意,必谢你吉言。”
第038章
酒席散后,五人各自归家。
卫若兰距离卫伯府门口尚有一段距离,就见到服侍妙真的婆子吴妈妈等在街头,见到他就上前请安,满脸都是笑容,“哥儿,姑娘请哥儿过去。”
吴妈妈虽然不是妙真的乳母,但妙真是她看着长大的,妙真出家后,她和另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依旧服侍妙真,反倒是妙真的乳母早早就离开了,因此妙真对吴妈妈甚是尊重,卫若兰过继到二房为嗣后,也没怠慢过她。
卫若兰飞身下马,伸手扶起她,道:“妈妈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就是,何必亲自劳累?”
“不累,不累,姑娘交代的事情,哪能让小丫头过来。哥儿今日得空不得?姑娘在道观里等着呢。”吴妈妈越看卫若兰越喜欢,恨不得天天见到他,本来以为小姐一辈子就这么着了,出家修行,故后入土,不曾想忽然得此佳儿,再也不用担心以后的香火传承了。卫伯真是个傻子,竟将佳儿出继,留个平庸之子继承爵位,也不知道生的一颗什么心。
卫若兰想了想,笑道:“今儿得空,这就和妈妈一起去道观。”
他在卫伯府呆着也没意思,他受长泰帝倚重,祖母欣慰,三叔三婶幸灾乐祸,卫伯和卫太太则是极不舒坦,因此他休沐时常呆在外头,凡是回府必是给祖母请安。今日天色尚早,见完了妙真再回府也不迟,毕竟妙真没有事的话向来不找他。
进了道观,就见妙真在院中赏花。
她穿着一身水田衣,面庞清秀,身材瘦削,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风姿。
“兰儿,你来了。”看到卫若兰,妙真扬起浅浅的笑容,眼神里透着一股慈爱之意,开门见山地道:“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提醒你。”
卫若兰忙道:“母亲有事只管说,孩儿洗耳恭听。”卫二叔战死后,妙真不肯再嫁,哪怕三书六礼并没有行完,也没有坐着花轿进卫家的门,她依旧是卫二叔之妻,哪怕她现在已经出了家,卫若兰依旧尊她为母。
妙真瞧着他清俊如玉的面容,眉宇间和卫二叔略有两分相似,心内感慨,道:“今儿一早老太太打发人来请我进府,商量你的亲事。”
卫若兰一呆,尚未言语,便听妙真续道:“先前你伯母想给你求娶史家小姐为妻,后来因故未能结亲,前因后果老太太都与我说了。这回,却是老太太相中了娘家的侄孙女,意欲得到我的同意,然后再与你说,并登门提亲。我想着,咱们母子俩和寻常母子不同,我到底是个出家人,你又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是咱们二房一家之主,况且终身之大事,不是儿戏,岂能不问你的意见?因此,我先跟你说一声,叫你心里有底。”
卫若兰急忙道:“孩儿不同意今年说亲。”
妙真露出了然之色,笑道:“你向来有志气,我心里明白,你放心,我没有同意老太太的决定。明儿你有了好人选,就跟我说,虽然我出家了,可到底是你的母亲,你的亲事由不得卫伯和卫太太做主!”说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首现名门千金的傲气。
卫若兰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时他想着出继后不必受制于卫伯夫妇,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想得简单了,如果他们想的话,依旧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只是不如之前那般容易罢了。乃因卫母是祖母,隔了一辈,又是女眷,而妙真则是出家人,卫伯是一家之主,名分上是卫若兰的伯父,卫若兰无父,母又出家,根据国法家规,卫若兰的终身大事就应由他来料理。卫若兰年未弱冠,按照常理,也该由他这位伯父抚育教养,而非现在的不闻不问。
以上,就是卫若兰向长泰帝恳求婚姻自主之权的原因。
当然,妙真未嫁守寡,后又出家,极得世人尊重,卫伯和卫太太如果不经过妙真的意思就做主卫若兰的亲事,虽说没有违反国法家规,但名声一定不雅,精明如他们夫妇二人,岂会犯了这样的错误,横竖爵位已和卫若兰无缘,他们也懒得管这些事。
只是卫若兰没想到,卫伯和卫太太不管了,祖母反倒动了心思,他清楚祖母对自己一番心意,但终究不想委屈自己。
妙真又笑道:“看你的模样,莫不是早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