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殿中罗士信将高鸿与宋朗的情状陈述一回,因看景晟与景宁君臣两个脸上都有惊诧之色,只以为他们不信,便又道:“此等怪力乱神语,臣原不该有辱圣听,然事涉太后,臣等不敢不报。”
要说只阿嫮那一昏,便是有前回被魇事例在,景晟到底是打会走路会说话就叫乾元帝带在身边教导的,心上也是将信将疑,不想罗士信又来说了这番,怎么不叫他颜色变更。也是景晟少年老成,唯恐高鸿与宋朗两个自知犯了死罪,要拿这些鬼祟事来博个侥幸,是以注目看着刑部尚书道:“依朕所知,这两个现在刑部大牢,各自关在何处?”刑部尚书奏道:“回圣上,为防串供,高、宋二人各自关在牢房东西两头,并不能交通说话。”
景晟嘴唇抿成一线,把三人看了好一会,终于道:“朕知道了,尔等且退下。”待三人退下,景晟站起身来,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怒道:“大胆沈如兰!便他真是冤枉的,首恶李源已死,与母后何干!竟来蛊害母后,当朕不敢使他永世不得超生么!”景宁忙劝道:“圣上且息怒,如今先救母后要紧,等母后醒来甚做不得?依着臣所见,您不若亲自问一问高、宋二人再做计较。僧录司道录司也叫他们预备着。”景晟咬一咬牙道:“准。”
高鸿是个聪敏人儿,从前沈如兰那场大祸,他心上也知道蹊跷,且又听自家妹子说过,沈如兰在乾元帝登基上出过大力,当时就疑心是乾元帝过河拆桥,借着李源陷害将沈如兰除去。如今到了乾元帝儿子跟前如何敢这样言讲,他本就有重罪在身,再将乾元帝说成个反面无情的君主,便是能救得太后,也必定保不住性命,是以叫景晟提问时,将一切过失都推到了李源身上,只道是:
当年废后李氏十分不贤,又爱嫉妒,自家不能产育便容不得已生育的侧室庶妃们。先帝明见,故而虽废后为永兴帝所赐太子妃,先帝践祚后,以其不贤故不愿立她为后。其父李源老奸巨猾,不知其用了甚手段竟是哄得沈如兰肯与他做戏,把克敌首功让与李源。而后沈如兰叫人揭发通敌,更在家中搜出书信来,想沈如兰也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便是真的通敌,又怎么肯将这样要命的证据放在家里,必定早早销毁,想来是叫人陷害的。如今沈如兰冤魂现身,亲口言说是李源所为,都说鬼能通神,想来是不差的。
景晟听着高鸿这番说话,脸色渐渐铁青。高鸿看景晟脸色不愉,只以为景晟不大肯信他的话,忙又道:“圣上,李氏父女甚是狠毒,晋王就在他们手上吃过大亏。”说了便将高贵太妃与徐氏推演的李庶人如何陷害景淳的事说了,又道,“李氏父女的心可大,为着先皇疼爱太后,李庶人也没少为难太后,进而买通了道婆诅咒先皇与太后。也是先皇与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才没叫李氏父女得逞。”
高鸿只以为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了李源身上,依着景晟的年纪,未必能觉出与乾元帝有关来。不想景晟年纪虽小,心思却是灵醒,知道连着高鸿也明白的事父皇又怎么能不明白?即明白还要顺水推舟,想来是沈如兰有事叫乾元帝十分忌讳。如今要替他雪冤不难,左右李源已死,同高鸿所说一,可将一切都推在李源身上,只说父皇是叫奸佞蒙蔽也就是了,可世上不少聪明人,未必看不出其中蹊跷,到底有损父皇一世英明。
景晟竟是为难起来,到底乾元帝待他与其他儿女不同,便是景琰,乾元帝再疼爱她,也不过广其封邑,增其食户,加其体面,使幼女的身份超脱其他兄姊之上,很少亲身带她。唯有景晟,会得自己走路,断了人乳之后乾元帝便常带在身边教导,连着“天地人”三字都是乾元帝亲自握了他的手教导的,是以感情十分深厚,景晟怎么忍心叫一生看重名声的父亲在死后还要背上个屈杀忠良的名声。且高鸿所言未必就是全情,许他为了将功赎罪,编排些故事来也未可知。
所以景晟令人将高鸿还押牢房,又将自家太傅太师请了来密谈,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门打开,两位重臣以礼告退。景晟自家在殿中坐得会,赵王景宁坐在侧面,两个都默不作声。
过得好一会景晟方道:“宣赵腾。”如意看着景晟脸上透出青色来,而素来腼腆和气的赵王脸上也是颇为阴沉,分明是气得厉害,不敢迟疑,赶忙领旨出殿。他知道赵腾若是不休沐多半在宫中值守,是以脚下飞快地往神武营驻守的兰林殿走了回,果然寻着了赵腾,便将赵腾宣了来,依旧是君臣闭门而谈。
两位太师太傅与景晟说话后,景晟面色阴沉,可说话时倒还安静,而赵腾进去没一会,里头就传出瓷器破碎之声,转而又听着景晟怒声道:“赵腾!攀诬先帝你知道是个什么罪名?!你当真以为你受先帝倚重,朕就杀不得你吗?”
因景晟年少,声音本就尖锐,这时又是大声怒吼,这几句话便清晰地传出门外,叫在门外轮值的内侍与军士们听得都听得颜色变更,几乎恨不得自家不在此处,一个个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却是赵腾在景晟传问他时,清清楚楚地将他何年何时受乾元帝密旨潜伏在沈如兰身边,探听他一举一动,并回报与乾元帝事奏明。身为帝王,在素有功劳的大臣身边安插眼线这等诡谲行为可说是丧德之举,举动若是传扬开去,必定有损乾元帝英名,是以景晟勃然大怒。他本就忧心阿嫮病情,再叫怒气一激,哪里还掌得住,亲手将桌上笔架笔洗砚台花瓶等物一件件砸在赵腾身上。景宁虽也嗔怒,可他素来为人温柔,倒还能劝慰景晟,又与赵腾道:“赵将军慎言。”
可赵腾仿佛铁了心一般,凭景晟如何暴怒,竟是毫不松口,更道是:“臣还有下情回奏。当年沈如兰沈将军有一女,灵慧过人,素得沈将军钟爱,便是先帝也颇称许。沈将军获罪后,圣上原想保全她,不想沈小姐性烈,口出不逊,先帝无奈,只得赐死。臣愧对沈将军,不忍其遗孤做个孤魂野鬼,是以将其尸身偷出,想让他们父女葬在一处,不想沈小姐竟还有一口气在,臣便将她远远送了出去。”
景晟听在这里,气得手脚冰凉,几步冲到赵腾面前几乎把手指着赵腾鼻尖道:“你这是欺君!朕杀了你!”说了左右一看,要寻宝剑利器,无如殿中虽也装饰有宝剑,却是未开封的,便是景晟使出吃奶的劲儿劈头盖脸地砍去,也不过在赵腾头脸上留了几道红印罢了。
赵腾依旧跪得纹丝不动,一面吃着景晟殴打一面道:“臣原本要将此事带去地下,然今日圣上动问,臣已欺瞒了先皇不能再对不住圣上,故而实情招承,便是圣上因此要了臣的性命,臣也毫无怨言。”
景晟听得赵腾这几句,更是气得双眼发红,将宝剑扔在一边一脚又一脚地踢在赵腾身上,直至精疲力尽。发泄得这一通,景晟心上怒火渐息,倒是更确定那沈如兰的鬼魂所言句句是实,父皇都安排了眼线在他身边,可见防他防得厉害,即是这样,李源递了借口来,顺水推舟地要了他的性命实在是再自然不过。
若是昭雪沈如兰冤情,伤的是父皇英名,岂是人子儿臣所为?可若是放过此事,母后又怎么办?沈如兰的冤魂即现了身,不叫他出了气,怎么肯轻易放过母后,不若,不若请了僧录司与道录司的主事来,令他们推荐能人将沈如兰的鬼魂打得飞灰湮灭也就是了。
景晟得了这个计较,倒是来了精神,指了赵腾道:“朕一回料理你。”又与景宁道:“五哥,你去宣道录司僧录司两个主事。”景宁先是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脸上带些惊恐之色地与景晟道:“圣上可是要做法拿了沈如兰的冤魂?”景晟道:“不如此,难道真替他昭雪?父皇的颜面何存!”
景宁大急,顾不得君臣有别奔至景晟面前,连着敬语也抛在了一旁,急道:“若道录司僧录司拿不下沈如兰呢?若是激怒了沈如兰的冤魂,拼个鱼死网破呢?元哥儿,父皇不过是受奸人蒙蔽,娘可是性命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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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幂最近很忙,所以更的都很晚,对不起大家。
其次正文阿幂以后会放作者有话说里,主要是快结文了,防下盗。不过作者有话说里的字数绝对会比大家买的字数多,
今天阿幂算了算这里是3500字左右,正文放的 大概就3000字。
《殷书·李庶人传》
明帝李庶人,京兆人士,父护国公源,母唐氏。李氏少而端丽,长而文雅,恒帝称许之,明帝登储,册为太子妃,乾元三年立为皇后。
及乾元七年,时明帝端定后以贤孝入宫,贤而慧,端且丽,帝甚怜爱之,两年数迁,及至宸妃。
其时庶人李氏、庶人王氏、庶人陈氏渐次爱疏、潜怀恨, 俄尔谮毁,帝弗纳其言,而宸妃恩宠日隆,李庶人终日惴惴,不能自安。
李庶人母唐氏,宛西候昳小女也。因庶人失帝意,深恚恨帝与宸妃,故与护国公源子敦武、媳唐氏密谋,共挟魇镇,蛊及明帝,以谋太后尊位。然事泄,帝以大理寺卿罗士信、刑部尚书柳葆春与大理寺卿徐杰考案之。护国公源与妻唐氏、子敦武、媳唐氏供词相连,祝诅魇镇,大逆无道,夺爵毁劵,阖族尽诛,虽岁余婴儿亦不能免。李氏废为庶人,迁居永巷。因畏罪,以为鬼神震怒,惶惶不可终日,终自戕,别葬。
《殷书·皇后传五·明帝端定后列传上》
明帝端定后谢氏讳玉娘,东安阳谷人士,承恩公逢春之季女也。逢春妻马氏,尝病笃,药石罔效,将死。后时年四岁,哀毁啼哭,与佛前发愿,愿清修为母祈福,旋入甘露庵潜修,后母果渐愈。阳谷有异士,善观人,闻之叹曰:“孝感天地焉,必有厚福”。后既渐长,姿颜姝丽,动有法度,人皆异之,远近闻名。
乾元七年,后时年十五,帝闻后贤孝名,召入宫。
后初为才人,再进美人,帝以后“容仪恭美”,“柔德有光”故,赐嘉号曰“昭”,来年晋婕妤。乾元九年冬月,后诞皇四女,越国长公主也,帝甚悦,册为贤妃,未己,又以爱故,进宸妃,典仪比照册后仪。
乾元十年月,李庶人因巫蛊事废,帝心属后,每欲立后为小君,后哀恳泣让,自言德不足称,请立名门淑女,帝坚不许。
乾元十一年冬月,帝以宗正为主使、礼部为副使,册宸妃为后,诏曰:咨尔宸妃谢氏,承戚里之华胄,升□□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法度在己,靡资珩佩;躬俭化人,率先絺纮。行合礼经,言应图史。宜配天祚,正位坤极。
后有姊,亦贤孝,服侍翁姑勤谨,帝善之,以县君褒之。后闻焉,肃容拜曰: 妾曲蒙圣上礼待恩宠,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妾之父兄,皆列朝廷,虽为幸进,尚曰勤谨;然妾之阿姊,身无寸功,何敢忝居爵位。乞圣上勿再加恩,使妾忧惶昼夜,不安坐卧。
乾元十二年菊月,后有妊,帝喜,赦天下,减赋税。
乾元十三年秋月,后诞皇子,行六,即景帝也。帝喜欲狂,以景帝出自正嫡,身份贵重,诸皇子皆不能比,赐名晟,弥月即封荣王,同月,册皇五子宁为赵王。十四年春月,立为太子。
赵王宁,帝五子也,母淑媛凌氏,凌淑媛产子而亡,时后为婕妤,怜王生而失母,照拂一如亲生。帝叹曰:“慈也,善也,有妇如此,复有何忧。”
方俊涛要不是亲眼看着,绝对想不着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流氓会有这种讨好的,谦卑的神色:“小姐,大哥的车子在门外,他在和这里的老板打个招呼,吩咐我们先来接小姐。”“我去拿下外套。”林嫮生走向化妆室,才把手放到门上,门就开了。
化妆室里头走出个身材凸是凸,凹是凹,穿着红底大花牡丹旗袍的艳女来,一双涂着金色眼影的美目把林嫮生上下打量了几眼,涂得嫣红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话来:“林小姐,真想不到你这样不声不响的人有这么硬的后台,虎头帮的人都帮你压场子,可是我劝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上海滩上还是杜怀信杜老板说了算。”说话的正是来换衣裳的徐艳晴,走廊里的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林嫮生眉头微微皱了皱,也把徐艳晴上下打量几眼,反问:“上海滩上杜老板说了算,又关徐小姐什么事?”
徐艳晴脂浓粉艳的脸上一僵,又笑道:“不过好意提醒声林小姐,方才被你们架出去的那个男的,可是青帮的入门弟子。”
“这样啊。”林嫮生歪了头笑了笑,眉眼盈盈,像是漾开的春水,眼角眉梢竟透出几分媚意来:“那就多谢徐小姐费心了。”徐艳晴还待要说什么,林嫮生已然从她身边走过,自顾取了大衣穿好,又从她身边经过,倒像是徐艳晴这个人不在场一般。徐艳晴在百乐门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几时碰过这样的软钉子,看着林嫮生出去的背影,跺了跺脚。
林嫮生走出百乐门舞厅时,就见一辆杜森博格静静停在百乐门舞厅外,七彩霓虹灯倒影在黑亮的车身上,在初冬的深夜多了几分暖意。
杜森博格上下来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带着金丝眼镜,看着林嫮生的眼神都是带着笑的,一手拉着车门:“阿嫮。”
“陆凌桓。”林嫮生微笑着向那辆杜森博格走去。
陆凌桓等着林嫮生上车坐好,轻轻关上车门,这才回到驾驶位上,转回头来又笑:“那个花牌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阿德会这么夸张。”
林嫮生皱了皱微翘的小鼻子:“陆先生,我还以为是哪个暴发户。”窗外七彩的霓虹灯在她白净的小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有种惊心动魄的妖魅,看得人心动。陆凌桓很想伸手过去挡着照在她脸上的光,也好叫自己的心跳可以慢一点,终究忍住了:“以后不会了,就罚我请阿嫮吃宵夜吧。师母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