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竹子动了动,慢吞吞从里走出个人来。
陆建勋拍了拍自己肩膀,想他为了赢些铅笔他容易吗?
大宝看见陆建勋眼睛都亮了,伸手塞进书包掏了掏,拿出个大馍馍来,馍馍上边沾了铅笔芯,以及很多草屑,他胡乱拍了拍,掰成两半,把多的递给陆建勋,“陆四叔,我上午赢了两支铅笔,你呢?”
没错,星期一开始,陆建勋天天都来学校和他们打豆腐干,他们上课他就藏起来自己看书复习,下课就一起玩,刘大宝算赖上他了,天天跟他混一块,要不是老师严格,他恨不得上课都跟陆建勋腻一堆。
陆建勋接过他的馍馍,嫌弃的把外边层掐来丢了,“赢了7支铅笔吧,对了,你们语文老师没发现我吧?”他是瞒着薛花花和陆红英来学校的,好在跟他混得熟的都是成绩不好的男生,他们没别的最讲义气,说不告诉别人就不会告诉。
“没,我们谁都没说,陆老师去西西班级找他吃饭了。”刘大宝咬了口馍馍,没什么味道,不过对他来说好吃不好吃不要紧,管饱才是最重要的,他囫囵吞枣的咽下馍馍,问陆建勋,“要不要找张小雨他们一起玩。”
陆建勋在学校是名人,无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都想和他打豆腐干,不是他们豆腐干多不怕输,而是太想赢了,赢了陆建勋就是学校第一,多光荣的事儿啊,因此,好多人找陆建勋挑战,一天下来,赢十多支铅笔对陆建勋来说都是少的。
陆建勋想了想,昨天赢得张小雨脸青唇黑的,今天暂时不找他了,过两天再说。
“问问六年级的那几个要不要玩,我去他们教室。”陆建勋慢吞吞嚼着馍馍,和刘大宝说,“还是让你奶奶不做馍馍了吧,噎得慌,还难吃,煮两个红薯就行。”
刘大宝对陆建勋马首是瞻,闻言,点头道,“好,下午回家我就和她说明天吃红薯,要不要装点酸菜,我奶奶泡的酸菜可好吃了。”说着说着,他意识到不对,“陆四叔,明天星期六读半天,不带午饭呢。”
陆建勋恍然。
经过一年级教室,他探头望了眼里边,女生成堆坐成排,你看看我的饭菜,我看看你的饭菜,聊得热火朝天,而男生则在教室后面打豆腐干,你踩两下我踩两下豆腐干,热闹得很,他问刘大宝,“西西打豆腐干不?”
他回想了下,东东打豆腐干瘾很大,西西好像没玩过。
“西西啊,似乎不太玩……”刘大宝问身边的同学,“你们看陆西西打过豆腐干吗?”
“好像没有。”其他几个男生异口同声。
刘大宝以为陆建勋会夸奖西西两句,要知道,整个学校只有少数极个别成绩好的男生才不玩,而西西就属这类,他还没说话,陆建勋一副扼腕痛惜的表情,“不打豆腐干下课他得多无聊啊,我得教教他才行。”
“陆四叔,会不会不太好啊,薛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打你?”刘大宝怕薛花花得很,薛花花如果知道他们带坏西西,会刮他们层皮的。
“不会,我妈是讲道理的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让西西更好的融入班级,增进他和同学们的感情,是为了他好。”陆建勋越说越觉得自己伟大,比起陆德文,他为西西操碎了多少心啊。
刘大宝略有怀疑的看了陆建勋眼,“要是薛奶奶生气怎么办?”
“不会的,我保证。”
陆建勋他们刚走上通往高年级教室的台阶,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了嘈杂声,这个时间,学校里的老师都吃饭去了,陆红英她们和有位女老师关系不错,那位女老师家在镇边上,离学校几百米的样子,中午她们都去她家热饭,只有轮到她们值班才会在办公室守着。
他正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就看陆红英牵着西西进了教室,后边李雪梅也抱着小明,旁边跟着其他几个老师,他手抵了抵刘大宝后背,“好像出大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眨眼的功夫,教室外边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学生,陆建勋好奇得很,等刘大宝走了,他按耐不住好奇折了回去,躲在棵树干后听同学们小声议论,时不时从教室里传出的声音猜测发生了什么。
教室里,陆红英不发一言的打开搪瓷缸,李雪梅抱小明坐着,也不知从哪儿开始说。邀请她们去家里热饭的老师姓薛,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也是其他地方插队来的知青,嫁人后托关系进小学当的老师,刚来教书她们就玩得不错,很投机,天冷了后邀请她们去她家热饭也以为只是番好意,她和陆红英商量老实麻烦她不好,期末结束得送点东西意思意思,谁知对方邀请她们去家里是另有所图。
旁边凳子上坐着仁安村其他两个老师,她们劝陆红英,“话说清楚了就好,都是同个学校的,别闹得太难堪,以后咱不去她家了,周末的时候找两个人在操场边砌个灶,咱自己带柴热饭吃。”
陆建勋听到这句,明白事情发生在陆红英头上,但怎么想都想不出发生了何事,他三姐这么彪悍的人,哪个不怕死的敢招惹她啊。直到打听到消息的刘大宝回来告诉他,薛老师丈夫的弟弟想跟陆红英处对象,跑到路上接她们漏了馅儿,陆红英生气,牵着西西回来了。
“陆四叔,我听薛老师生产队的学生说,那个男的是地痞子,想占陆老师便宜来着。”刘大宝其实不太懂占便宜的意思,他想大概就是男的要抢了陆红英的搪瓷缸,“陆四叔,你要提醒陆老师把搪瓷缸揣稳了,不然很容易被人抢了去的?”
陆建勋没回过神,“什么意思?”
“对方想占陆老师便宜啊,肯定看上陆老师和西西的搪瓷缸了。”
“他敢,看我不削他。”搪瓷缸是他们抓小偷公社干部送的,谁敢抢,他弄死他,“大宝,去操场把我的书和本子收进你书包,我找那男的去。”光天化日想占他三姐便宜,真以为他们久了没发飙就不敢了是不是?
刘大宝想跟着看热闹,干脆叫同学帮个忙,追着陆建勋就出了校门,陆家人战斗力如何他是见识过的,惹毛陆建勋,对方惨了。
还没跑出外操场,身后就跟来很多看热闹的男生,张小雨他们也在其中,不知他们从哪儿听说陆建勋找人算账去了,兴奋的要去围观,“听老师们叽叽咕咕不好玩,还是看打架才刺激,陆岩石,你四叔会不会打不赢啊。”
陆岩石手里的还啃着红薯,他知道老师们的谈话内容后要找陆建勋报告,谁知恰好听到陆建勋说要去找那男的,他顿时激动起来,叫上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就往校外跑,遇到张小雨他们,顺便说了这件事,结果张小雨他们比自己还高兴。
镇上就是有点不好,路弯弯曲曲的,两侧房子还多,他们明明看着陆建勋背影跑出来的,但这会儿已经看不到陆建勋人了,好在有人记得薛老师婆家住哪儿才没走错路,他们到的时候,里边已经响起杀猪般的嚎叫了,二十几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往里冲,刚踏进院坝就看见陆建勋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拎着个男的出来。
不愧是抓过小偷的,武功就是好,才多少时间就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抱胸痛哭,陆岩石神气的挺直了胸脯,朝张小雨说,“我陆四叔厉害吧,敢惹他,那男的怕是不想活了。”
说实话,陆建勋没想到对方被揍成了这副惨样子,应该说对方目前的伤不是他造成的,不过他没耽误,拎着他就把他扔在了地上,堂屋爆发出老妇女尖锐的哭声,“来人哟,来人哟,要杀人了,要杀人了啊。”
她不知发生了啥事,小儿子鼻青脸肿的回家,刚端着饭碗刨了两口饭就冲进来个小伙子,不由分说揍了小儿子两拳不说,拽着领子就把人提了起来,拔脚就往外走,吓得她出了尖叫,连起身阻拦都给忘了。
陆建勋把地上抱头蜷缩的人拉起来,抬脚踹了踹他小腿,“就你这德行还想打我三姐的主意,她没弄死你就算你运气好了。”陆建勋不是傻子,这会儿已经明白他脸上的伤咋来的了,用不着说,肯定是偷陆红英搪瓷缸被陆红英打的,别看陆红英经常骂人,其实脾气更不好,谁要得罪她,她想方设法都会报复回来,为啥呢?因为陆红英像他妈呗。
男人双手紧紧抱着头,死命往地上趟,陆建勋索性松开他,抬脚恶狠狠的往他身上踢,“你不是很有种的吗,怎么焉了,起来啊,躺着干什么啊,起来跟我打啊。”
陆建勋脸上的表情很阴狠,脚下的力一次比一次重,看得跑出来的老妇女差点晕了过去,又不敢晕,她怕小儿子真被人打死了,忙催促大儿子他们,“快上去把人拦下来啊,你四弟快被人打死了啊,天杀的,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哦。”
后知后觉的三个男人才想起上前阻拦,刚踏出去两步,就看陌生男人转过头来,目光阴沉沉的盯着他们看,看得人心里直发毛,直往后退,“妈,我早就让四弟别出去鬼混,现在招惹个厉害的了吧,他到底是谁啊。”
贾老大双腿不住的发抖,单手抓着自家二弟三弟不住的后退,贾老四从小就爱惹是生非,小时候跟人打架打断人家的手,对方父母找上门赔了比钱,大些了又偷看女同志洗澡,被几个女同志打得眼睛差点瞎了,后来更离谱,直接和生产队的寡妇纠缠不清,差点被抓去坐牢,这次到底又惹了什么祸啊。
贾母哪儿管那些,她只看见小儿子躺在地上很痛苦,強推着贾老大过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四弟,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啊。”
贾老大连带着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说话支支吾吾,“他不被打死,咱过去咱就会被打死,妈,妈。”
陆建勋又朝地上的人踹了两脚,“我说老太婆,你这样当妈不行啊,你儿子做错了事你咋让其他人帮他忙啊,咋滴啊,欺负我一个人是不是啊?”
语声一落,院坝里看热闹的陆岩石他们齐齐喊,“陆四叔,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呢。”
今天,陆建勋是他们共同的陆四叔,酷,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