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力气大要砍柴,你不去谁去?”
陆明文哦了声,偏头看向陆建勋,后者会意,“送罗知青我还是愿意的,只要不是隔壁生产队的女同志,送什么人都行。”那些女同志太遭人烦了,说话扭扭捏捏就算了,还跟陆明文抱怨自己是拖油瓶,走哪儿都甩不掉,天地良心,他给陆明文作伴的,自然是陆明文走哪儿他走哪儿了,怎么就是拖油瓶了?
难道像她们放着宽阔的路不走,专走竹林就不是拖油瓶了?
“可是二哥,你找得到回来的路吗?”陆建勋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去的时候有知青们带路,回来咋办?
陆明文苦恼了,抬头老实坦白,“妈,我不认识路。”
“老知青要送人去县城,你们跟着他就不会走丢了。”薛花花担心灶眼里的柴掉出来,掉头进了灶房,西西和东东赶紧跟上,跑得比谁都快,陆明文心道陆建国真没说错,两个娃儿都随陆德文,好吃。
舀饭时,炖肉的锅盖还盖着,西西和东东腿贴着腿倚靠着薛花花,垫脚望着灶台,舍不得出去,薛花花抱起东东,指着冒烟的锅,“肉没熟,煮熟了给东东吃。”旁边西西扯她的裤子,薛花花笑着补充,“西西也有份。”
约莫记得肉的事,往常吃完饭就昏昏欲睡的兄弟两甚是精神,天黑看不见兄弟两也不肯回房间,硬要薛花花抱,左腿坐西西,右腿坐东东,硬是精神奕奕的陪薛花花在灶房烧火,陆德文他们坐柴堆上,借着光背书。
不知过了多久,薛花花放下孩子,揭开锅盖,舀了两块肉出来,西西和东东欢呼起来,“奶奶,奶奶。”这时候的兄弟两就认薛花花,其他谁都不认识。
见薛花花端着碗走,兄弟啊啊啊的拍手跟上,抱住薛花花大腿,直喊,“奶奶,奶奶,抱我,抱我。”
薛花花无法,只得端着碗坐下,热气腾腾的肉冒着烟,薛花花递到东东嘴边,后者大口大口吹了两口气,仰头看薛花花,“烫。”说完指着自己被烫过的手背,“疼。”
“对啊,烫,等会吃。”薛花花又给西西呼了两口气,双手捧着碗,感觉冷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坐着,奶奶找筷子。”哪怕灶眼里有火,照亮的角落也不多,薛花花走到碗柜边,从墙上挂着的筷兜抽了两根筷子,将碗里的肉夹成小小的一块一块,喂西西先吃,轮到东东时,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薛花花失笑,轻轻把肉放进他嘴里,东东咬了两下,惊喜的喊,“甜的,甜的。”
放了红糖能不甜吗?后边背书的三兄弟馋得不得了,甜肉他们是吃过的,陆建国大儿子娶媳妇,吃的坝坝宴,肥肉切成大片大片的,中间夹着红糖蒸,上边甜肉,下边甜饭,非常好吃,听东东说起,他们免不得想起甜肉的味道。
一时之间,灶房响起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
薛花花喂他们吃了两小块,剩下的递给后边陆德文,“每人一块,吃了去睡觉,锅里的红烧肉是给陆明媳妇和罗知青装的,咱家扫盲,两人出了大力气,老二明早给她们送去。”
薛花花舀了两小碗,撕了两页本子盖着碗,用绳子绑好,免得队上其他人看见了,“别人要是问的话,你们就说煮的腊肉。”薛花花这么做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队上的人清闲,爱胡说八道,李雪梅还好,罗梦莹没结婚的,总归不太好。
“好。”得了差事的陆明文高兴不已,他可是看见了,装了两碗后,锅里还剩,用不着说,定是他们自己吃的。
薛花花哪儿不清楚他想什么,解释道,“年前再考试次,成绩好的吃,明个儿我数数怎么安排。”患寡不患均,薛花花在分食上边素来公平,陆明文他们是清楚的,所以从来没有任何闲话。
翌日清晨,薛花花还在睡觉呢,迷迷糊糊听到外边有读书声,她以为自己睡过了头,蹭的下翻身起床,手探进被子捏了捏西西身下的褥子,天冷,西西尿了两回床,以致于她每天睁开眼就是摸褥子。
干的。
薛花花放了心,这才注意到窗外还是黑的,她喊了声陆明文,“老二,干啥呢?”
“妈,还早得很,你继续睡,我睡不着背书呢。”檐廊上,陆明文抖着双腿背书,冷风呼呼的卷着霜雾往脖子里惯,他双手环胸,缩着脖子在原地跳,牙齿打颤的背诵道,“鸦片战争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丧失了独立自主的……”
口齿模糊,囫囵不清,薛花花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作死啊,赶紧回房间,要是感冒了别想我管你。”
家里没有手表,做什么事都是估计着时间来,全家在她的监督下,作息规律,像陆明文冒冒失失奋进的,迟早得出事,况且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机会给他头悬梁锥刺股。
陆明文想说不冷,还没发出声,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也不敢和薛花花唱反调了,哆嗦着身子,慌慌张张进了房间。
刚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就让陆建勋推开了,身上的被子顺便被他扯了去,陆明文竖起枕头,双脚往陆建勋身下钻,睡梦中的陆建勋抵不过阵阵冷意,不得不睁开眼,使劲把陆明文推开,“二哥,干啥呢,冷死我了。”
“四弟啊,想不想吃肉,起来背书,我考你道题,你考我道题。”
陆建勋哪儿想背什么书,只想睡觉,陆明文又推他,“快起来,我问你啊,20年代的苏俄为走向社会主义强国进行了哪些探索?”
“我哪儿知道啊,二哥,你能不能别说话,我还想睡会儿。”
“睡吧睡吧,我听大哥房间也在背书,三妹也起了,你不努力,肯定没得肉吃。”陆明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陡然,身边的被子卷起阵风,传来陆建勋不可思议的声音,“大哥和三姐起床了?啥时候啊,我感觉自己才闭上眼睛呢。”
“快天亮了,你以为还早呢,大哥他们为了吃肉攒劲着呢,咱不努力,迟早被他甩后边。”别以为考试有米饭有鸡蛋吃,那是考得好的奖励,考得不好是有惩罚的,每一科考不上85的话,自己那顿的饭菜减半,想想别人米饭鸡蛋撑死了的撑,同桌的你却连半饱都没有,心不心酸?
陆建勋瞬间啥瞌睡都没了,搓搓脸,对陆明文说道,“你先问我几个数学题清醒清醒脑子。”
薛花花躺下还没睡着了,就听到哪儿悉悉索索的有声音,害怕有贼,握着门背后的扁担竖耳听,听出陆明文兄弟两的声音后,她心累得不行,想出去骂两人顿吧,又怕冷,想了想,搁下扁担回去继续睡,他们想怎么学就怎么学。
躺下没多久,外边又有声音响起,“二弟,二弟,你们在背书吗?把门打开,我跟你们一起啊。”
陆德文略有些高昂的嗓音透过窗户传来,薛花花连人都懒得骂了,继续睡觉。
薛花花睁开眼的时候,外边天已经亮了,西西穿着衣服在床上跳来跳去的背诗,薛花花问他,“谁给穿的衣服?”
“姑姑。”西西食指在脸颊划了两下,“奶奶睡懒觉,羞羞。”
薛花花脸僵了僵,掀开被子下地,外边陆红英做好了早饭,估计等她起床吃饭,几兄妹坐在堂屋里,脚上烤着火,人人手里拿了本书看,边看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见着她,陆明文心有讪讪,“妈,你醒了啊,昨晚是不是吵着你了?”
说起这个他就心虚,他以为快天亮了,拉着陆建勋学习,没多久陆德文加入他们,背历史背地理,考数学题,三兄弟精神抖擞的等薛花花起床做早饭,奈何左等右等薛花花房间没动静,隐隐觉得时间有偏差,他们犹豫着要不要睡觉,就挤在床上眯了会儿,早晨陆红英起床问他们晚上咋不睡觉,他们才知道,哪儿是陆明文起得早,而是压根就没睡。
“你说呢?我咋跟你们说的?学习要讲究效率,花的时间多不见得效果好,得提高学习效率,像你通宵学习,白天有精神吗?”
陆明文拍着胸脯保证,“有精神,我把前几天考试的试卷重新做了遍,速度更快乐。”
薛花花不说话了,说再多都没用。
吃过早饭,陆明文挑着草绳子陆建勋端着碗去知青房,薛花花则带着陆德文他们整理柴篷,先把里边的柴抱出来放檐廊上,陆德文把圆滚滚的木头砍成一片一片的,赵彩芝和陆红英挽柴,她则清扫柴篷,将挽好的柴捆顺着码好。
大家各司其职,半点没闲着,不一会儿,刘云芳来了,踏进院坝就抱怨,“我还不是为了小明好,几个月大的娃儿背着走那么远,感冒了怎么办?听说农场条件差,床都是硬邦邦的,小明认床睡不着怎么办?”
看檐廊堆得乱糟糟的,她没往屋里去,搬了根凳子坐在院坝里,唉声叹气的数落陆明。
“你别想太多了,雪梅和陆明又不是虐待孩子的,哪儿会不精悠仔细点?你别念,真要念出啥病来,娃儿痛苦,大人也遭罪。”薛花花整理陆德文砍好的柴,大些的用稻草捆好提进柴篷,小点的用箩筐装着,叠在柴篷装玉米芯的箩筐上,下回直接搬到灶房烧。
听了这话,刘云芳不敢念了,如果真念出个啥毛病,心疼的还是她自个儿。
看向堂屋玩得欢快的西西和东东,刘云芳想起件事,“你让明文和建勋送罗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