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刘大人,您来晚了,圣上才睡下。”

“高公公,近几日圣上如何?可有清醒些?”

老太监叹了口气:“圣上连五殿下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极不清醒了。

“自从首辅大人亲赴东境镇流寇,几位皇子日日进宫请安,昨天安山王还进宫一次,不知说了什么哄得圣上高兴,差点写了传位诏书……首辅大人再不回来,怕是要乱起来了。”

那位官员听了,只得沉默,半响向天一拱手:“就快回来了。皇上万岁,首辅千岁。”

天色渐沉,厚重的云层如海潮涌动,春雷乍回响,滚滚不绝。

大雨将至。

第11章 谋生┃西市两瘫 相映成趣

“怎么还在下啊,没完没了。”

南央城的绵绵春雨,从昨晚开始落,现在也没停。整座城都泡在朦胧水雾里,人也被泡得筋骨酸软。

学院下课时一片伞海,本就拥堵的路段更是挪不动步。谁的油纸伞磕了谁的头,谁踩水溅湿谁的学院服,乱糟糟好一通抱怨与赔礼,合着池塘里的蛙声,聒噪极了。

太液池小洲上的白鹭不知飞去何处,藏书楼外的桃花被一夜风雨吹落,只剩芭蕉叶翠得发亮。

程千仞下课后逆着人流登楼,如约来到四层,却听外借处的妇人说:“他今日有事来不了,把书留在我这里了。”

程千仞谢过对方,将书揣进怀里。

饭后送走朋友,他掏出书来。

学院藏书楼里都没有第三本,不知那位执事是从哪里找来的,翻开时尚能闻到油墨香,似是新印。

他看着这本,直觉与昨天看到的不一样。却因为《梅花易术》内容晦涩,记忆困难,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

要不然明天再去跟原本对照一遍,总不能让逐流预习假书吧?

想到这里,年轻书生亲切温和的笑意蓦然浮现在脑海,程千仞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小人之心,辜负对方拳拳赤诚。

下午又是‘军事理论基础’那门副课,放学时天色昏沉,雨竟然越下越大。

程千仞回家取了旧剑,换下湿淋淋的外袍,就要往西市赶。

逐流拿布巾擦拭他滴水的发梢:“一直在下雨,应该没什么生意,要算的帐不多,哥哥明天再去吧。”

程千仞对他笑了笑,撑伞出门:“不行,该去的日子就得去,丢了这差事,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乖,晚上回来陪你读书。”

程千仞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走进店里。掸掸衣袍,将手上竹骨伞收起,与旧剑一起靠墙放好。

雨天果然生意惨淡。不大的店面空荡荡的,他东家把柜台后的摇椅搬来门口屋檐下,人就懒洋洋地瘫在上面。目光放空,似是在看檐下雨帘,又在看石板微凹处的积水。

程千仞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扫一眼:“来看账了啊。”

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程千仞向长街斜对面望,南边十余丈远,支着一张巨大的油纸伞,伞下就是顾雪绛的书画摊。隔着雨幕,隐约能看到顾公子斜斜靠在一张圈椅上,手里端着茶壶。

他又看看门口的东家。嚯,西市两瘫,相映成趣啊。

不过顾二居然没在家睡觉,还冒雨出摊,看来最近是有些拮据了。

忽听东家道:“今天没几笔记账,早点回去吧。”

程千仞还是站在柜台后打起算盘:“没事,我查一下到期的赊账,给你列个名单。”

东家淡淡应一声:“好吧,随便你。”

程千仞一直很不解,东家这种散漫性子,是怎么把店开下去的。

在他来之前,这里没有账本,收了钱就往柜台后的匣子里扔,要买菜买面时拿钱就用。邻里街坊谁想赊账,东家嘴上应一声,说知道了。至于记不记得住,能记多久,那就随缘分了。

程千仞问起时,他连赚了亏了也说不清楚。

“记账干嘛,太麻烦了。”

“那我给你做张表格,你画线就行,隔天我来算一次,错不了。”

程千仞做了整整一本表格,阳春面、酸汤面、红油抄手各占一栏,每买一份就记一笔,画‘正’字。经常赊账的名字也列出来,谁赊了就在谁的名字后面画圈。每赊五文钱画一个圈。

至于他说的赊账超过五日记利息、两日内还账有折扣之类,东家根本没兴趣听。

程千仞来后,还负责采买,反正家里有四张嘴要吃饭,平时买的东西就多。连带店里的一起买,商贩乐意,还会让他几文钱。

这样店里的帐也算得清楚明白了。

至于被同窗们多次瞧见他穿着学院服出入米面油铺,跟买菜的小贩讨价还价,称兄道弟,更加不待见他。背后骂他“真是丢学院的脸。”

程千仞只当没听到。

他每两周大清算一次,报盈亏。东家却不太上心,说的最多的就是“随便你。”

但他做得很开心,毕竟每月能拿三两银子,足够他跟逐流吃喝不愁。

程千仞列好名单,揉揉僵硬的膀子,活动筋骨,只见东家还在门口的摇椅上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