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听说隔壁的审神者又破产了。”
“是吗?真是没救了啊……”
“国木田,我的钱包好像丢在侦探社里了哎!虽然说好是我请客,但是嘛……”
“嗯,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发现了,你看,我帮你带着呢。”
现在天色已晚,早已过了晚餐的点,但猫屋里的客人依旧不少,他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大声说笑,一张张微醺的面孔上泛着兴奋的光。冬日里天寒路远,大家都不愿意出来走动,逢上这春暖时节,大都在店里到聊天吵闹到很晚才回去,猫屋的营业时间也因此延长了一段。
对于小狐狸和小夏目来说,这影响还不算大,反正他们就睡在猫屋里,但幸平纯可就麻烦了。赶上第二天还要去坐早班车去远月上课的话,就更是如此,不过暂时她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不管怎么说,让客人们舒心才算是要紧事吧。
“这里是菜单,客人您先看看吧!”小狐狸将菜单递了上去,“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
高杉晋助伸手接了过来,他先瞥了眼封皮,「猫屋春日精选」,上边以娟秀的字体写着这样的大字,再然后,是手绘的插画与纷复的菜名。
春日精选……每过一个季节就会更换菜单是吗?还真是有心了。
菜单的初始几页倒是寻常,中华料理,关东煮,玉子烧,还有他最讨厌的咖喱饭,应有尽有,后边则是一些时蔬或是别的菜品。高杉晋助的手指随意翻动了几页,手指与书页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最后说道:“我要来一份这个。”
“这是……”小狐狸定神看去,“「初鲣刺身」是吗?”
“嗯。”高杉晋助轻轻点头,在这一时节,点这份料理才是最适宜的。
寻常的日式料理店,不论春夏秋冬,店里总归是有刺身之类的小菜供应的,不论是下酒还是下饭都很不错。但猫屋里却并非如此,小狐狸也曾问过幸平纯这一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因为爷爷他有痛风啊。”幸平纯一边洗着菜板一边回答道。
“痛风……?”对于人类疾病不甚了解的小狐狸头上冒出两个问号。
“是关节症的一种啦,医生说,他要忌酒忌海鲜才行。”幸平纯将洗好的菜板归置整齐,“所以店里的菜单就没有刺身啦。”
“可是现在是店长开店了呀?爷爷又不在这里。”
“冬天的话,天气本来就冷,再吃性寒的刺身的话,总让人觉得有些担心呢……”幸平纯说着自己的考虑,“如果要吃鱼的话,我觉得还是炖煮之类的方式比较好。”
“店长连客人的身体都很关心呢……”
“那是当然的吧,身为厨师,可不能只顾着满足客人的口腹之欲啊。”
天气稍暖了一些之后,猫屋里更换的菜单才出现刺身之类的菜品,这也印证了幸平纯之前所说的话。
“嗯,知道了。”小狐狸将菜单收了回去,“那客人请稍等一会儿。”
第176章 menu.176 初鲣刺身(下)
所谓的鲣鱼, 是一种洄游性鱼类, 在日本的餐桌上的登场次数不下于金枪鱼与三文鱼,不论是静冈县的鲣鱼饭, 鲣鱼茶泡饭或是鲣鱼盐煮, 都是在日本四岛鼎鼎有名的美味。
这样介绍恐怕还会让人觉得有些遥远,那么就再说一条吧, 我们常常能在配料中见到的, 与木头的刨花别无二致的木鱼花,并不是真的来自于某种木料,而是自坚硬干直的鲣鱼干, 也就是鲣节上刨取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离鲣鱼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呢?
而洄游呢,解释起来就更为简单一点, 就与候鸟一样, 天寒地冻之前,鲣鱼会随潮水南下过冬,而春和景明之时, 则又会沿着暖流北上,在这一时期捕获来的鲣鱼,被命名为「初鲣」。理所当然,秋季的鲣鱼则被称作「秋鲣」。
春时的初鲣, 或许是因为赶上繁殖期的缘故,它们奋力在这涌动的湍流激浪中将秋季囤下的脂肪冲刷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向异性展现出最紧实的肌肉与最完美的线条。至于这样做是否会得到青睐,对鲣鱼之间的恋爱故事不感兴趣的人们还不得而知, 但这确实让人类对鱼肉紧实,口感细腻的初鲣迷恋不已。
由这种角度说起来,鲣鱼呐,还真是注定不幸的生灵。而对于这些可怜的鲣鱼们,幸平纯所能做的,便是将它们尽可能做得好吃一点。
制作刺身的时候所用的并不是幸平纯常用的那把厨刀,而是店里爷爷留下来的那把刺身刀,锋刃无光,漆黑而沉哑,但只有实际使用时,才能觉察出它的锋利来。
刺身的厚度自是厨师把控,但大多有约定俗成的条例,比如说三文鱼或鲔鱼这般丰腴的鱼片,厚度大约把握在五毫米——这是既不会觉得腻,也不会觉得淡的尺寸。而像初鲣这般肉质紧密的鱼材则要切得薄一点才算好吃。
幸平纯的手肘向内弯曲成直角,单面有锋,角度极窄的刀尖微微下垂,或沉重,或轻缓,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弧如同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般地闪耀着,而刀刃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是有一道裂纹在鱼身上蔓延,扩大,鱼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落了下来。
若是有人将这一幕幕拍摄下来的话,冠以「顶尖匠人的自我修养」、「那些年我们吃过的日料」之内的题目放在视频分享网站,一定能获得不俗的点击量的吧?当他们知道做到这一切的不过是年仅十六岁的小女生时,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惊讶呢。
“呼,总算切完了。”
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精密细致的工作,即使以幸平纯的实力一口气做完也觉得有些疲倦,不过她还是尽力做着接下来的工序。
“火什么时候才能大一点呢。”
就如之前所提到的那样,鲣鱼比起其他常吃的鱼种,鱼皮要稍厚一些,因此并不能就这样端出去,幸平纯打算按照常用的做法,将鱼皮微炙一下。
微炙,自然要用猛火,冉冉而起的炽热火焰吐纳着鱼肉的外层,将外皮连鱼肉一同烤得泛白,但更深一些的地方却还仍是生鲜的,鲜明的分布飘溢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您的「初鲣刺身」好了,请慢用。”幸平纯将装盘完毕的刺身端上去的同时,也小心地打量着这位在小狐狸口中所称异常危险的客人。
高杉晋助抬头瞥了她一眼,摩挲着指间的刀茧,语调依旧低沉:“嗯,给我来壶清酒,刚刚忘点了。”
“啊,好的,马上就为您拿来。”虽然话是这么说着,幸平纯并没有急着去后边仓储里拿酒,而是先为他介绍着眼前的蘸料,“这里有两种蘸料,左边的是米醋与姜末还有萝卜泥制成的,右边的则是芥子泥味噌,味道各有千秋,您可以都尝尝看。”
鲣鱼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其蘸料,并不是通常的芥末酱油,而是更难见一点的带着辛辣气息的事物。
“知道了。”高杉晋助依旧是不咸不淡地回答着,待幸平纯走后,才端详起面前的料理。
鲣鱼的皮经火炙之后呈现出金黄的色泽,凑近些甚至能看到表面释放而出的鱼油,晶莹剔透的鱼肉则是月隐未落的江白色,在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拿捏下,这道料理美得就像是巴黎午后的铁塔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轻摇着身姿翩翩起舞似的。
“这是您要的酒。”幸平纯将酒取了过来,待酒瓶端放于杯箸前,高杉晋助才好整以暇地拿起筷子。
清酒与刺身,一向是再贴合不过的搭档。清酒能使人醉眼惺忪,忘记自身,而在昏昏欲睡之时,将切得薄薄的刺身裹上辛气充裕的调料送入嘴中,又会让人神清气爽起来。
就像是南北磁极不停地推拉,在清醒与昏睡中挣扎的人类,动摇且脆弱,软弱而可笑,高杉晋助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他只是偏爱那种感觉。
那种能让自己那颗总是甚嚣尘上的心稍稍沉寂下来一点的感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