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舒舒的丧事因赶上了绵恺的婚事,而向后推迟了几日去,为了表达一点子歉意,故此皇上还特地赏舒舒金棺用金黄色座罩。
皇上给舒舒的身后事,已然算得上是优待。然而刚过七日,到第八日,皇上便已经下旨,要为二阿哥绵宁续指福晋。
若按民间的说法算来,不过是勉强忍过了头七之日罢了。
“谕内阁:现应给二阿哥续指福晋。著交户部,将现在京八旗满洲、蒙古内外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之女、未经选过、逾岁及现年十五岁者查明,于二月十七日送赴圆明园选看。其有带往外任者,毋庸令其来京。”
这回的挑选便是临时性的加选,只挑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之女;且要这会子就在京中的,若已是随着父亲去了任职之地,则不必再回京来了——这便也叫这一场挑选因此而少了不少封疆大吏之女。
皇上这道旨意一下,撷芳殿二阿哥所儿里登时又换了人间去。
原本嫡福晋刚薨逝,办丧事的气氛还笼罩着呢,可是紧接着这就又要给二阿哥挑继福晋了,二阿哥家里头的气氛就跟着微妙起来了。
“这又算得怎么巴宗事儿呢?”赵氏心里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不敢去跟侧福晋富察氏说,这会子星楼的月份儿大了,她也自然不方便去找星楼,这便也唯有来孙氏屋里嘀咕。
毕竟孙氏是后进门儿的,年轻,也还懂事儿,在赵氏面前也十分的守礼。
孙氏忙亲自扶了赵氏的手坐下,“赵姐姐这说的是……?”
赵氏瞟了她一眼,“先前宫里人都说,先帝爷和皇上可真都是对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格格情有独钟。先帝爷给皇上和十七王爷都选了他们家的格格不说;这会子连皇上也都给两位皇阿哥,全都选了他们家的格格去!”
“这就是一家子的至亲骨肉的,全都挑了人家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格格去……”
孙氏笑笑,“可说呢。从前也就是咱们大清刚龙兴的时候儿,曾经选过那么些科尔沁部的蒙古格格去……不过那会子都是为了得天下,跟这会儿毕竟不一样。”
赵氏便叹了口气,看着孙氏年轻的容颜,“谁说不是呢。那会子是情势所迫,这时候儿才是情有独钟啊。”
孙氏没接赵氏的视线,只半垂了头含笑道,“总归咱们是没命托生在那样的人家,便也只有当奴才的命,侍奉主母们罢了。”
赵氏便叹了口气,“你倒是个脾气好的。”孙氏好像还是太小了,竟然没接住她的话茬儿,叫赵氏有点儿小小的失望。
孙氏忙殷勤地亲自奉茶,“我刚进宫没多少日子,什么也不懂。还望姐姐指点。”
赵氏见孙氏如此周到,这才顺过一口气来,抿了口茶道,“可是就算都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格格,彼此之间倒是也有些相生相克的。你没瞧见,三阿哥福晋这位钮祜禄氏刚进门儿,咱们家福晋就薨逝了么……”
孙氏有点儿紧张,咬了咬嘴唇,没敢说什么。
赵氏摇了摇头,“如今就更有趣儿了……福晋刚薨逝,侧福晋那边儿刚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却怎么成想,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又要给阿哥爷挑继福晋了呢。”
赵氏这说的是侧福晋富察氏这头七天的美梦去——因嫡福晋薨逝了,按着宫里一般的规矩,皇子的福晋和侧福晋既然都是皇上亲自赏给的,且都行了大婚礼嫁入宫中,那地位是彼此趋同的,故此嫡福晋薨逝之后,一般都是由侧福晋继任就是。
便如皇上自己,廿廿就是原本的侧福晋;皇上唯一的亲弟弟家里,在嫡福晋薨逝之后,也是侧福晋武佳氏继任为了福晋。
故此从舒舒薨逝那天起,这里里外外的就都自然而然将富察氏当成了二阿哥福晋去。连进宫来给舒舒吊唁的宗室福晋们,见了富察氏,态度也有了绝大的转变——显见着,她们也都已经将富察氏当成了二阿哥福晋了。
可是到了二阿哥这儿,也不知怎么的,规矩竟然给改了。放着现成儿的富察氏不用,皇上倒急着下旨给二阿哥另外挑一个福晋了!
富察氏苦熬了十年,终于将舒舒给熬死了,她本以为她的好日子终究要来了……却没成想,她的美梦竟然只有短短的七天。
待得皇上给二阿哥挑福晋的旨意一传下来,富察氏整个儿成了里里外外的笑柄去。富察氏当场就受不住了,寻了个借口,只说为福晋薨逝而悲恸欲绝,这便也病倒了,回自己屋里去闭门不出,谁都不肯见了。
这样一位侧福晋,原本好几度代替福晋管家,在家里也作威作福好几轮了,末了直到如今才明白,她自己原本在主子心里根本就不值一提……这样的人啊,便还担着个“侧福晋”的名头,却已经注定再也没有什么机会了。甚或,就连个得宠的格格都不如了去。
也就是因为富察氏这样的处境,才叫赵氏都敢直接到孙氏面前来看她的笑话儿了。便凭皇上和阿哥爷在这事儿上的态度,这上上下下就也都明白了,压根儿就没人将这位侧福晋当回事儿去。
赵氏这几年在富察氏手底下也没少了受气,这回可算扬眉吐气一回。“按说侧福晋母家的门槛儿也不低了,沙济富察氏不是也出过孝贤纯皇后么,那她当个皇子嫡福晋怎么就不够了?”
“看这样儿啊,皇上却好像当真觉着他们沙济富察氏不够高贵,这才叫她只够当皇子侧福晋,一辈子都没扶正的机会去了。”
孙氏望了一眼赵氏,欲言又止。
赵氏便笑着拉住孙氏的手,“妹妹刚进宫,不爱张嘴说话,我都明白。可是这会子的情形,妹妹难道还看不明白么?侧福晋没了根基,人家那格格呢临盆在即,这个家里也唯有咱们两个才能互相扶持着,相依为命……妹妹还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的么?”
孙氏鼻尖儿一酸,忙道,“小妹就如浮萍,在宫中全无半点倚仗,都凭姐姐照拂。”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妹妹有话,尽管告诉我就是。便是有什么为难的,姐姐也必定设法帮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