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个缘故,皇帝也不想只给四公主这个恩典了,便在数日之后又亲自驾临三公主府,同样也赏了戏。
只是皇上还要顺路去宣仁庙、凝和庙拈香,故此皇上本人在并未留在三公主府中看戏,只叫廿廿、諴妃等人留下看戏,给三公主也热闹热闹。
这些本是当父亲的对女儿们的关爱,再者諴妃还能来看女儿,这总是能叫人高兴的事儿,可是却无意之中勾动了四公主心下的酸楚去。
一来她是固伦公主,二来这个月是她的婚礼,故此无论是皇后亲自出宫驾临公主府,还是在公主府里赏戏看,这都是她该得的。
可是她没想到她汗阿玛紧接着就去了三公主府,将这些也赏给了三公主一份儿去!
三公主凭什么?三公主不过是和硕公主罢了。况且这个月又不是三公主的婚礼!
更何况……皇后既然驾临看戏,諴妃自然能跟着来,一家子母女团聚,那倒是比看戏什么的更暖心了去。
反观四公主自己,虽是大喜的日子,可是并没有额涅在。便是皇后亲自驾临……她心下又哪里有半点儿开心去?
终究还是新婚,她便暂且忍耐着。直忍到了十一月底,她便经由她府中长史,递了奏本,一状告到了内务府大臣这里!
四公主自不敢告廿廿,她便捡软的捏,她告的是内二学的总管于得麟。
“内二学”是宫中的戏学,主要是挑选小太监学戏,以作为宫中各处的承应之用。
故此就连内二学的总管,也全都是太监,而且还是高品级的六品总管来担任。
于得麟是首领太监,也得了个七品的品级,同时自己的戏唱的也好。廿廿千秋节那日,皇上特地给预备的那《双麒麟》,就是于得麟亲自上场的。
说来也巧,于得麟这名儿,又唱《双麒麟》,正是绝配。
廿廿千秋令节当日,因这戏看得高兴,廿廿还亲自赏了于得麟的。可是这不过一个月之后,四公主却直接要告这于得麟的状了。
主管内二学的总管内务府大臣,不是旁人,正是和硕和嘉公主和福隆安之子丰绅济伦。故此四公主这事儿就直接递到了他的手上。
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都觉着这事儿棘手,故此才将这事儿推到他这儿来的——好歹他是公主之子,又是承袭了傅恒忠勇公爵位的嫡孙,由丰绅济伦来处理这四公主的状子,总归比旁的大臣能方便些儿。
可是他们哪儿明白,此时的丰绅济伦捧着这个事儿,也是同样如同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儿。
他父亲、祖父的确都是功臣,他本人也的确是公主之子,然而他们家刚出过一个福长安……沙济富察氏一门,此时尚且处在尴尬之时,这便处理任何事都要格外小心。
丰绅济伦既是主管着内二学的,他自然知道上个月这于得麟在皇后的千秋令节上,刚得了皇后的赏;那这个月就叫四公主给告了,这后头藏着的意味是什么。
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事儿直接奏到皇上那儿去,他不敢擅断。
丰绅济伦请求召见,终于见了皇上,才小心翼翼将此事禀告。
皇帝一听便眯了眼,“怎么回事儿?”
丰绅济伦小心回答,“……因本月内二学出宫承应四公主、三公主二位府中戏,都是于得麟去的。因于得麟上个月在皇后主子千秋令节上的戏演得好,还得了皇后主子的赏,故此在宫外一时名声大噪。”
“这回派出宫外两位公主府内的戏,两府的长史便也都头一出就挑了他上回在皇后主子千秋令节上演的戏。”
“啊?”皇帝都有些没想到。
丰绅济伦心下就更没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转述四公主的意思,“四公主说于得麟在她府上演戏,演的却是侉戏……四公主说乾隆五十年、嘉庆三年,先帝爷和皇上您都明令禁止宫中演侉戏的,可是这于得麟却竟然如此胆大。”
皇帝不由皱眉。
丰绅济伦心下倒是明白的,因为这侉戏,实则是皇上自己爱看的。
皇上别说看,他还自己唱过,还是带着三阿哥一起唱的。要不然宫里这内二学,得长几个脑袋,敢公然抗旨不尊啊?
只是,皇上虽然喜欢侉戏,却终究从未明令准许宫中演侉戏去;而当年的两道禁令,还依旧言犹在耳呢。
故此四公主这诉请,从大面儿上来说,自然是成立的。
可是无论是宫中早就唱侉戏,还是上个月在皇后娘娘千秋令节上的戏码儿,毕竟全都是皇上亲自定的。若皇上准了四公主这诉请,实则反倒是在打皇上自己个儿的脸了!
丰绅济伦知道皇上为难,这便小心道,“……奴才倒是觉着,四公主怕是误会了。虽说宫中不唱侉戏,可是这两回是出宫到公主府承应的戏,便是唱了侉戏,也并不是在宫中啊。”
皇帝静静抬眸看一眼丰绅济伦。
丰绅济伦的心意,皇上明白;可是四公主又是他的女儿,他又如何不明白四公主其实安的什么心?!
一个太监于得麟,自不至于叫成婚尚不满月的堂堂固伦公主气成这样。四公主如此,矛头自然是指向皇后,甚至还有绵恺!
皇帝一时委决不下,暂将此事撂在一旁,且令丰绅济伦先行退下去。
丰绅济伦出来,不由得回眸朝后殿的方向看一眼去。
此时他也站在一个抉择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