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月的到来,撷芳殿那边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二月里孝淑皇后的忌辰,以及廿廿行亲蚕礼,舒舒都没来。
报上来的缘由,自是她病了,还需要将养。
连绵恺都说,有日子没见着二嫂子了。仿佛二嫂子连中所的大门儿都没见着出来过。
廿廿便拉过绵恺的手过来嘱咐,“你二嫂子在养着身子,你平素便也别跑过去惊动着。你便是有事找你二哥,也只到中所前院就止步,若不是你二哥亲自带着你,你自己个儿绝不准往那二门里跑,你记住没有?”
绵恺呲着小豁牙,笑呵呵地答应,“嗯!”
一直到四月,天儿热起来了,皇家都要从宫里挪到圆明园去居住。按例,绵宁一家自然都要跟着搬过去的。
月桂和月桐一边儿给廿廿收拾着,一边儿好奇地都谈论起来,“这回二阿哥福晋总该露面儿了吧?也不知道她这么久没露面,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见人,还是压根儿是二阿哥不叫她再出来惹事儿啊?”
廿廿静静笑笑,“我倒等着她那身子的信儿呢。要不,到了这个月份,她本来该显怀了。”
月桐便抿嘴笑道,“可不是!可若是阖宫上下一起出宫奔园子去,她却还是平着肚子出来,那可出笑话儿了!”
月桂也含笑道,“这会子又不比冬日里还能穿些厚衣裳搪塞,这会子都快入夏了,衣裳里头也遮不住什么了。”
果然不出二日,阖宫移驾之前,太医院来报,说二阿哥福晋喜脉无形了。
廿廿得了信儿,便也吩咐月桂亲自去一趟,赏下滋补的药材去。
月桐忍不住问,“她怎么早不传信儿,晚不传信儿,单单赶到这会子传这信儿?她这两个多月绷着,又是何必呢?”
廿廿亲自挑选着关外送进来的椴树叶——四月里是该吃椴叶饽饽了。
“这办的却是件明白事儿。若传信儿传得早了,自会让人将她的身子与明安那事儿,以及我去她所儿里的事儿联系到一处去。这便是要明摆着要得罪我。”
“故此这事儿绷了两个多月,直到这会子才传出来,便是跟那时候儿分隔开了去。”
月桐便都是挑高了眉毛,“那二阿哥福晋,这回怎么忽然这么懂事儿了?”
廿廿轻笑,将一张被磕出虫子眼儿来的椴树叶给拣出来,搁在一边儿。
“你都惊讶不是?那自然不是她的性子。若照着她自己的本意,她恨不能将这事儿跟我联系起来,好歹寻我个不痛快呢!”
“所以啊,这事儿就不是她办的,该是绵宁。也由此可以解了你们心头的那个疑惑去了——她这两个多月来这么安静,不是她不想出门见人,是绵宁不准她出门儿了。”
月桐想想,便也笑了,“那是她自找的!看她还闹不闹!”
廿廿顿了顿,“若再容得她闹,那便是绵宁要给自己上眼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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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儿,帘子一挑,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廿廿忙含笑起身,“皇上今儿怎这么高兴?可是得了什么好信儿?”
皇帝含笑坐下,伸手拉过廿廿的手来,“西边儿军报,已是肃清后路,即将进剿合围了!”
廿廿的心呼啦地敞亮开,“那当真是好消息,皇上可得乐一乐了。”
皇帝拉着廿廿挨着身儿一起坐下,左右看了看,孩子气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来,递给廿廿,“……快端阳了,今年该好好儿庆一庆。内二学都备了戏,这是新递上来的戏折子,我先拿过来给你瞧瞧。你看里头可有你爱看的不,若没有,爷赶紧给你补上!”
廿廿“扑哧儿”一声笑开,一手接过戏折子来,一面儿已是依偎进皇帝的怀里去。
宫里的女人啊,哪儿有不爱看戏的。只是这几年因拦着的国丧,倒是多年都没怎么好好儿听听戏了。廿廿听见唱戏,自也喜欢。
可是她翻着戏折子,却有些作了难,噘嘴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戏好看。皇上替我选选?”
宫里唱戏,一来有固定的规矩。各个月令节气都唱固定的戏码儿:比如说上元节唱《万花向荣》,关帝诞辰唱《灵山祝颂》,赏荷唱《玉井标名》……这些个对应的规矩和戏名儿,繁繁复复,廿廿本来就听得少,可对不上号儿。这要是给对错了节令,可不闹了大笑话儿去?
再者宫里唱戏呢,总归都是要花团锦簇、一团和气的,这便唱腔和配乐都差不太远,廿廿一时也说不好自己爱听哪个,不爱听哪个。
瞧着她如此,皇帝便笑,也没明说,只抓着她的小手,在那一片一片的戏名儿里,有意无意地扫过几个去。
廿廿便兴奋道,“这几出好看么?”
皇帝哼一声,“知道原有的那些,你早看腻了。打小儿瞧着你跟着十公主和德雅她们来看戏,都是兴致恹恹的模样儿……这回爷记着了,便给你换几出新鲜的,管保你是从未听过的!”
廿廿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原来就连这个,皇上都留了心呀?”
皇帝轻啐一声儿,“能不留心么?多少年前,就是你盯着戏台子发呆,满面的无聊;我却盯着你发呆啊……”
廿廿心下霍然地甜,赶紧自己个儿提着袍子襟儿,片腿儿爬上皇帝的膝盖去坐着了。
伸胳膊抱住皇帝的脖子,她歪头瞟着他,“怎么个新鲜法儿?皇上快跟我说说。”
皇帝便哼一声,“从前宫里唱戏,都是昆腔和弋腔,唱来唱去不过都这两个声腔罢了。这回便给你听个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