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秋欲转身上车,左阳忙不迭拽她,她甩袖却甩不开他的手。
这道儿上只有偶然才有些车马来往,就在他们二人这么一来二去的时候,路过的一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似乎很乐于见到左阳,不肯放弃这个打招呼的机会,他笑着走上前来,才刚开口:“左王爷,听闻您从余杭回来了,林某还——”
他还没说完,就看着左阳跟个孩子似的死不撒手的拽着旁边那男子的衣袖。
左阳转过脸来,发现竟然是林平冉。
而林平冉也抬眼看向另一人,发现……竟是在朝堂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政敌,陆熙然。本来中书省的位置还有林平冉的位置,他爹林续必定是以前在朝廷上位置稳固,纵然这位置空下来,他以为下头原来依靠着林家这颗大树的群臣必定会举荐他,可没想到他爹的位置,被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陆熙然顶了,而陆熙然以前的中书侍郎的位置,他也没坐上。
这边林平冉见到的场景太过诡异,陆熙然有些恼怒的要甩开左郡王,可左阳甚至转手挽紧抓着他的胳膊,姿态亲密。
“啊,陆大人。这是……”林平冉有些尴尬,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不该下车来打这个招呼。更何况外头对这位陆大人的传言实在是有些诡异……一个二十七八还连个妾室都没有的男人,不是有病,就是有病吧。
雨墨在那头看着,紧皱着眉头手指紧紧捏着那马鞭,他本来就心中万分不爽,此刻看着有旁人在,恨不得将脏水全泼到左阳头上去,此刻开口恼怒道:“王爷也是够了,纵然奴才理解您妻子故去,也不要对着我们公子动手动脚!一会儿过来又是牵又是抱,是觉得我们公子在外面有些不好流言,就都当了真么!”
雨墨真是个天然黑,这会儿一说,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平冉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表情有些诡异尴尬。左郡王真是背锅成双,被北千秋坑了多少年。他平日里对于这等断袖之事最避之不及,这会儿看着林平冉的目光都诡异了起来,慌不迭的松开手,有些愤怨的望着北千秋。
他总是一次次被北千秋坑着,对上了各种奇怪的谣言。
北千秋看他松开手转身就上了车,雨墨也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上了车。左郡王带来的一小队人马挡在了前头,车夫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去,马车停在那里就这么僵着,林平冉明显感觉到氛围不对,只打了个哈哈说过两天再去拜访,就麻溜的上车滚了。
感觉他马车前几匹马都慌不迭的逃出这诡异的氛围,左阳却有些尴尬的抱着柿子,又走到了马车旁边,敲了敲车窗。没过一会儿车窗就打开来,露出北千秋平静的脸,左阳一个个将柿子顺着车窗扔进去,鼓起勇气说道:“你今天晚上来找我好不,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来着。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多。”
那柿子从车窗外滚进来,落在她靠着车窗的腿上,滚在她层叠的衣摆上,北千秋过了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心中终是不忍,唔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把手给我。”左阳把柿子都扔进来,倒变本加厉的要起别的来。北千秋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他,左阳拉住她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白皙纤长,优美而中性,指尖半透明一般。他心里头震动了一下,却仍捏起她的小指,把自己的小指扣过去,拉钩道:“你可别骗我。”
北千秋几乎觉得这动作肉麻的她牙都要倒了,却又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她局促的应了一声,连忙将手收回来。这时代没有拉钩许诺这一说,这还是左阳以前宫里的时候,北千秋跟他承诺什么的时候教给他的,恐怕天底下也未必会有旁人知道。
雨墨有些烦躁的伸手将车窗合上,左阳的手还没缩回去,让他这么给狠狠夹了一下,吃痛的轻叫一声。幸而他一向脾气好,也没多说什么,北千秋笑了起来,估计是左阳也听见了她的笑声,更是连一点恼火都没有,反倒开心起来。
这边,陆大人的马车总算是离开了这颗柿子树,左阳跟了几步,才发现他身后跟来的侍卫一个个正瞧着他,连忙敛了步子。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相当有威严才行。
而街的另一头,林平冉却在马车里气的不行。
他的小厮才刚递了水过去,他仰头想要一口而尽,却烫的倒吸一口冷气,洒了半身,杯子也掷了出去,更加恼火:“如今令仪王手里实权越来越大,以前管那些熟不熟的都天天在这南明王府门口发请帖,我本以为掺着以前还算熟稔的关系,倒是号套近乎,没想到还有更有心机的!”
那小厮没理解过来,却看着林平冉更加咬牙切齿:“这年头长得好的,为了揽权是要连色相都用上了吧!一个中书令,倒是肯去勾搭个王爷!倒是将这事儿闹出去,看他还有没有脸做人!”
“也不一定是那陆大人主动勾搭吧。”小厮看着陆熙然一副冷情冷欲的样子,实在是跟林平冉一副骂小三的描述连不到一起去。
“你倒是说前几个月还抱着媳妇在我们诗宴上卿卿我我的左郡王,直接死了媳妇被刺激成断袖,还路上堵着长安城容貌顶好的陆大人求抱抱?!”林平冉怒道:“我怎么那么信——”
小厮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他腹诽道:以前的s|m重口味王爷现在变成了断袖……可能性还是有的。
而陆大人也想破除这种谣言,她坐在马车中,皱着眉半天才对雨墨说:“你说我要不要纳两个妾。”
雨墨转头大喜:“大人总算是想通了!以前总说这不想耽误旁家女子,可你不纳妾传出名声不好也就罢了,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总是不行。”他只要大人身边不缠着类似于左郡王这种有权有势的变态就觉得什么都好。
北千秋沉思着,雨墨说道:“不过这女人也要好好挑,大人若是不与她们同房,指不定她们还往外头去说您有疾之类的话。”
倒是不用担心,北千秋已经想好了纳到府里的人选,胸大貌美还会玩音乐,年轻暴力还能保家宅平安。却看着雨墨沉思道:“要不您纳个年纪小的不知事儿的,夜里头忽悠忽悠动手动脚就过去了,再大不了就借个玉势往腰上一绑,小姑娘啥都没见过,还真说不定当真了。”
北千秋惊悚至极,也甘拜下风。雨墨不才十五六岁,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多少年尘封的糟粕玩意儿?!
☆、47|40|34|29|25
陆府是早年间皇帝看他实在太过清贫赐下的,可惜陆熙然有了房子却请不起下人,俸禄虽然在,但花费在那些文化人圈内的活动就不少,只有几个粗实的婆子老奴在外院伺候,做些买办杂重的活。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北千秋倒还算是喜欢,她只跟雨墨说自己头痛难忍,便进了屋想要去休息一下。雨墨欲言又止,却仍然问她要不要热水擦脸,北千秋觉得似乎是着身子长时间不用寒食散的反应又上来了,怕这小子再拿出寒食散,连忙退进屋里合上了门。
十二扇的精致屏风一看就跟空旷的屋内不符,不知道是哪个人赏的,北千秋疲惫的脱掉了外衣,扯着衣领走到屏风后,却看着一个人就跟幽灵一样沉着脸坐在床边,长发垂在肩上,两手搭在膝上。
北千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屏风,半天才轻声喊道:“曲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这段时间都在长安,你……你出事以后,我收到了栗子送来的消息,就带人赶过来了,可是你之前没联系北门,我也没能找到你。”曲若说话的声音很平静,站起了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抬手拿起了她手腕。
每次都是这样,北千秋换的身子大多都挣扎在生死边缘过,纵然被她附身后也会满身疾病,曲若赶来替她调理身子几乎成了日常。
她笑盈盈的看着曲若,他转过脸来,皱了皱眉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这次似乎觉着见到了她就松了一口气,竟然没有开口教训她。
“没。”北千秋问道:“栗子被带入了皇宫还是在司命府?有没有找到曲澄?还有关于盐商一事,沈浮图那边吞并到什么地步了?”
曲若想要一一解答,刚要开口语塞一下,叹气道:“你能不能别一见到我就跟我聊公事。你又做这么冲动的决定,沈浮图和冬虹都被你这折腾吓得不行。”曲若没说他自己才是几乎吓掉了魂,最早那几天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好好好,我总是犯错,整个北门就我整天被你们批评。”她抬手道歉,过了半晌才道:“是谁以前跟我说只能公事公办的,说别聊闲话的。是谁跟我说要上下级有别的。”
曲若抬起来想摸摸她脑袋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尴尬的放了回去。许多年前,他还少年气盛的时候说过这种话,到后来反悔却来不及了,如今北千秋又提起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北千秋却笑了一下,看着曲若的脸,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他都已经三十出头了,看着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她心里有些软,伸出手安慰般的抱了他一下。
她两只手扣在他腰带上,说道:“你当时是说要跟我搏出点名堂,却一直走在幕后,我就算做上内司女官也没能让你清闲几分,这些年更是……你说你当时认我做老大,现在是不是心里特别后悔?”
曲若伸出手想去搂住她,但北千秋却已经松开手,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曲若两只手僵在半空中放下来,半晌才道:“我更后悔,当年你要我进宫去救那个皇位上的人。我当初真不该费了那么多精力,将他那条狗命拉回来。”
“也是没办法,当时伯琅被下毒一事,我也是知道的,为了能谈条件故意让那毒从眼前溜了过去。你救了他,咱们得到了在长安的资源,当初看来是笔合理的交易。”北千秋叹道。
她说着走到床边,甩掉鞋放松的倒下去。曲若有点强迫症,最看不过她东西乱扔,将两只鞋捡回来放在床下,坐到了床边,又复拿起她的手腕,一边说着栗子和沈浮图的状况,一边说道:“用多了寒食散,算是中毒已深,慢慢调理不知道会不会好,但这个身子情况复杂,你打算常用么?”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打算换。”北千秋似乎有些疲惫,任他抓着手腕,偏头几乎要睡过去。
曲若说明了各处北门的状况,似乎犹豫了好久才说:“左阳的脸,是我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