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笑一笑,她当然不指望这样。她不知道沈宴吃哪套,但她想把自己所会的、所理解的,都展示给他看。爱人的方式这么多,总有一款适合沈宴。只是刘泠心中惶惑,她不知道怎样才算好的爱。她和陆铭山数年的感情尚能辜负,又怎么知道短期内,怎样才是最好?她需要沈宴,但她并不了解沈宴。
“沈大人,你没有吃饭吧?我陪你用膳。”
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刘泠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价值,顿时很是开心。就算沈宴板着一张脸,她也装作看不见。她捧着沈宴的面孔,自己冰冷的脸上甚至挂了几分笑意。她低声,“沈大人只吃素不吃荤,不碰鸡蛋不碰香菜,口味特别清淡,我都记得的。”
在她转身出去吩咐时,沈宴的目光闪了两下。他侧头,浓长的眼睫矜持覆盖眼皮,藏起眼底千万情绪。沈宴年少时便入了锦衣卫编制,前半生都生活在刀风血雨中。他对食物的挑剔,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大家只以为沈宴脾胃弱,他真正忌讳什么,却从不让人得知。
“张嘴,”扶到桌边而坐,一筷子青菜巴巴地夹到了他眼皮下,让沈宴只用张嘴享受,“乖。”
沈宴深深看着刘泠——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只被她无意截获。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无聊地盯着他吃饭看?
刘泠抬头,对上沈宴低垂的目光,“你的目光如此饥渴——让我猜猜,沈大人是怦然心动,想跟我睡?”
“……你怦然心动了?”沈宴表情无起伏变化,“心动得太频繁,会肾虚。”
“……你才肾虚!”刘泠握着汤匙的手微抖,扭头深深吸口气:每次和沈宴聊天,沈宴都能把她堵得说不下去。
沈大人,我们该聊一聊人生!
谁知当晚,沈宴当真和刘泠睡到了一起——刘泠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真理,在沈宴力气使不出来的期间,她硬是把青年拉到了床上,抗拒无效。在沈宴绷紧身体、直勾勾的幽幽目光中,刘泠抱着青年,让他卧到了自己腿上,供此一宿。
她低头,拂去青年面颊上落下的发丝,专注地凝视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心情愉悦,“别这么不高兴,这是你的福分。”
“莫等我恢复……”
“你恢复又如何?”刘泠诧异,“我又没睡了你,还让你枕我的腿睡觉。我对你这么好,你恢复后,难道舍得恩将仇报?”
“……”沈宴被她的厚脸皮震得无话可说,他不想跟她进行这种幼稚的话,便侧过了脸。他身体何等僵硬,何等不适,只因睡在少女怀中,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气息。那种暖香,让青年周身禁不住战栗,血液在体内乱撞,不听指挥。
沈宴不再想与刘泠说话,而刘泠本身也不是多话的人。当他们两个都不言语时,屋中很快静了下去。桌上点着灯,窗外月明如水,头顶的海墁天花浮动,将他们包围。恍若时光抽离,所有的都已发生变化。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开始在刘泠心中徘徊,滔滔如泥洪袭来,令她心头发冷。
“被子。”突有一个低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打个激灵,她低头,青年白皙清俊的脸孔映在她眼中,又驱散她心里的冷。她的呼吸急促,慌忙抓住一旁的被子盖住二人,才压下去了那个暗黑的世界。刘泠紧盯着沈宴:她不确定,沈宴是不是在她手脚发冷时,故意开口,让她回到现实中。
沈宴是她的缘分,刘泠确定无比。
可是沈宴,是不是也是她的救赎呢?
在这种不确定心绪中,长夜开始。
沈宴以为按照他的警惕心,该一夜无眠。但不知为何,在少女淡泊又温柔的怀抱中,忍着五分羞耻和五分恼怒,沈宴竟也睡了过去。翌日清醒,沈宴倏地从床上坐起,发觉力气已经回来。他一眼发现刘泠不在床边,本能地向屏风后、露出一道白缝的门看去。
刘泠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外,另有隐约人影晃动。除了走动声外,竟没有别的声音。
刘泠回过头时,怀里抱着一个花盆,盆中新鲜的月季滴着露珠,娇嫩鲜艳。顺眼一瞥,沈宴看到一个小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口跳下去。
☆、第16章 沈大人的魅力
刘泠回头,看到向她走来的沈宴。她往后站了一步,雪白长裙裹着纤娜身段,胸脯饱、满,腰肢细直。她靠在门上,本应风姿动人,但因为手中累赘的花盆,还有堂上穿过的风,碎发拂面,双肩颤下,显得几分萧索。
沈宴经过她身旁,在刘泠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从她手中接过了花盆,回身进屋。他面容冷峻,眼皮不动,除了这个动作外,刘泠根本看不出他有释放善心的意思。但沈宴恰恰对她释放了好意——且是在经过了昨晚那种情况下。
“那个小孩送的,”跟在沈宴身后,刘泠忽然想跟他说点什么,“我昨天在街上碰见他,他许是做了什么坏事,花光了身上钱,怕家中人责怪,就走了歪路,想射箭套些好物回去卖乖。但是摊主使诈,他输得一塌糊涂。我无意碰到他,就顺口提点了他。他刚才送花来谢我。”
“这些都正常,”沈宴看她的目光,是真切的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帮他?”不仅帮,还把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境界。昨天初见,刘泠在街头被众人嘲讽;而那个她帮忙的小孩,却胆怯地溜出了人群。若非今日小孩出现,被沈宴看到,刘泠恐怕永远不会说出来这件事——他将一直误会她在街上射箭,纯粹是自己出风头的缘故。
刘泠侧眼,漫不经心,“大概被猪油蒙了心。”
“你总是这样?”青年语气僵硬。
刘泠没有听出,“哪样?”
“毫无准备,便释放爱心;猝不及防,就被人冤枉。然后一声不吭,承受所有斥责和不理解,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沈宴冷冷看着她,“人逃遁,你无所谓;人感激,你还是无所谓。你一直这样吗?是谁教你变得这样?”
刘泠对上沈宴的眼睛,他眼中神情复杂,带着压抑和欲语还休,甚至包括几分恼怒。为什么而恼怒?她吗?她让沈宴生气了?当沈宴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狼狈涌上心头,伤疤被硬生生扯开。那鲜血淋淋,洒下无数,抽痛感阵阵。
刘泠眼睛骤然疏冷,“闭嘴。”
她指甲掐肉,用手上流出的血,替换心头那血,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胸臆中飞起的暴虐情绪,“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和“关我什么事”是世上最无情的两句话。所有的瓜葛,都可以由此区分开来。感情的冷暖,也从中窥得一二。如果你和我没什么关系,就不要管我的事,我也不乐意你给指手画脚。
刘泠当着沈宴的面,无情地关上了房门,没有一丝与他分担的意思。而沈宴本来也不在乎——他并不喜欢揭人疮疤,当日发现刘泠有轻生念头,沈宴尚且没有激动地去质问刘泠;眼下这点儿事,又哪里值得他开口?
事有反常,不过是情非得已。
第二日再去敲刘泠的房门,长乐郡主的脸色依然很难看。沈宴无所谓,让她伸手,给她腕上戴上一只碧绿游龙镯。绿色婉光照眼,刘泠怔了怔后,惊喜抬眸,“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刘泠浮想联翩,心中暗笑——沈大人真是一个骄矜过度的人。明明是送镯子给她道歉,还压根不提昨天的事。他的心这么向着她,她自然舍不得为难沈大人。
“……”在她亮晶晶直勾勾的眼神下,沈宴把那句“送你”咽下,淡定改口,“只是暂时借你,记得还。”
“……”她还是应该想想怎么为难沈宴!
玉镯当然不是刘泠想的那样,沈宴送她,是想给她身上留个最后保单。长乐郡主不食人间烟火,昨天见面时,沈宴就已经注意到,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耳坠手链一概全无,大约是换了钱去讨生活。只她高高在上,不会计较,恐怕被人骗了钱也不在意。沈宴已经为她备好了马车,也准备了金银之物,为防万一,他还给她准备了一只镯子。并特意告知刘泠价格:镯子可抵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用度,你若身无分文,拿去换钱就是。
刘泠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你不护送我回去?”
“嗯。”沈宴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