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有些发阴,眼看着便大雨将至,飞燕只说在屋内待得发闷,看这她微微蹙眉脸色苍白的样子,樊景只觉得有些心疼,便亲自陪着她在院子里走一走。
飞燕身上裹着棉袄,有些宽大的一副显得人也是愈加的清减,只是短短几日竟然是消瘦了不少。白嫩的玉足也是被那双麻绳木屐磨得破了皮,走起路来有些微微的跛脚。
樊景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拼命地克制住了给她换双绵软合脚的鞋子的冲动。
以前他总是娇宠着怀中这个女子的,就算是每每被她的伶牙俐齿伤及了颜面,也总是冷着脸一语不发地出去策马狂奔。可就是因为这般娇惯得她受不得半分的委屈,才会落得最后竟然能连告别都不肯,便负气下山的结果。
说是做不得妾,不也是跟那胡人杂种做了妾室?若是说樊景经年纳了这么多女人入府,明白了一个什么至理名言的话,那便是女人有时是娇惯不得的,你若是一味地对着她好,久而久之她就会心安理得,倒是不懂的“惜福”二字了。现在他便是要试着对这燕儿强硬些,来日方长,定是要学了恩威并施之道。若是总是随了她的性子,以后回了自己的府宅,岂不是又是不受管教了?
果然这燕儿的性子比较着刚从河里救出的那些日子,倒是驯良了不少,行走时就算大力地将她揽在怀里,也是只是抿了抿嘴,并没有太过执拗。这样樊景的心内一喜,就连飞燕提议往海崖边走一走,都欣然应允了。
可是距离海崖还有三丈之远时,樊景便不准飞燕再往前走了。
倒不是担心她会怕,而是生怕这有时候脾气倔强起来也是百折不回的,若是因着这些日子的憋闷,一个想不开,跳了山崖可如何是好?
不过飞燕倒是没有坚持,只在崖边稍远的位置,倚着一颗放倒的木桩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笑道:“那里竟然还能长树”
只是这微微的一笑,竟是让樊景哟有些移不开眼,是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脸上久违的笑靥,那凤眼飞扬的模样竟是比夏日飞花还要乱迷人眼。于是他高大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倾斜,想要上前亲吻芳泽,飞燕却微微别开眼,嗔怪道:“说的是那里,倒是要往哪看?”
樊景被飞燕撩拨的不行,便是急不可待的匆匆一瞥,原来一块山崖突起的石块便斜斜长出一颗胳膊粗细的小松,扎根在那贫瘠的石缝里,模样甚是可怜。
“许是海鸟衔来的种子落到了石缝里才机缘巧合成了树?”说完便是又急不可待地准备低头稳住那两片芳唇。
“请范将军自重!”飞燕的脸儿一下便冷了下来。
这让心头正热的樊景顿时心内犹如泼了盆泛着冰碴的冷水。他的英俊的脸庞顿时紧绷了起来。他沉声说道:“燕儿,你应该知道,此番我是不会放手的了。你到底跟我要别扭到几时?难道你我的下半辈子都要若此的冷颜相对吗?”
飞燕已经站起身来,紧拢着自己宽大的衣怀向屋里走去。樊景看着她那漆黑的长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打着旋,而那女子踉踉跄跄地挺着瘦弱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就向前走了。
其实飞燕此刻心内在不停地敲着鼓点。她在暗自庆幸,樊景只在那气闷,没有发现她刚才偷偷的举动。她一连积攒了几日的烛液,然后撕下了那本子西厢记的扉页,用床榻间突出的竹钉割破了大腿,蘸着血写了几句话,大意是若有人捡到此信,递交给骁王府,可得黄金千两。
飞燕落水时,随身佩戴的首饰几乎都掉落了,唯有一对东珠耳环没有遗失,样子甚是难得,她连同先前写下的纸条,用蜡液密封成二个蜡丸,每个蜡丸中放入一颗耳环,趁着樊景不备,将两颗蜡丸偷偷扔入海中。按照前些时日她看的《淮南图志》,待到明日海水倒灌,会逆流冲进金水河。
她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这蜡丸凑巧能被冲到金水河的岸边,并被人发现,送到骁王府上。
这耳环乃是骁王着魏总管呈在盘子里给她送来的,骁王和魏总管一见到耳环便会知道纸上的信息是自己所留。他们如果乘船顺江而下,进入大海顺着洋流的方向细细寻找,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也心知自己这番想法靠的就是机缘巧合。也实在不敢奢望那两个蜡丸能够达到目的,若是一味只等待淮南的兵卒前来营救,这等隐秘的所在,实在是难以寻找。但盼着他们一心想要寻宝了,放松了守卫,倒是自己还是要想法逃走才恰当。
飞燕又从那绵缠的里怀,卸了两块布加了些棉花,夜里包在脚上,行走倒也是方便。这几日外出透气时,她早已将这个村落的地形看的清清楚楚。此处通往村外的只有一条小径,辗转透过石洞才能通向外面。
只要给她一时片刻,让她引开守卫的注意,她便可以借机逃走。
飞燕早已打定了,如果樊景及时发现并派人追赶,她便抱着木板往海中一跳。总归不能让他们抓住自己来逼迫骁王就范。
妙闲包藏毁天灭地的祸心,而樊景野心勃勃,城府颇深。二人联手,再加上惊天的宝藏,必然导致生灵涂炭。
这样的罪责,她担负不起,宁愿沉尸海中,也不能被这两个奸人所用。
便是在发生海涌的第二夜,飞燕将那一身旧棉袄用洗脸水浸湿后,又用蜡烛将幔帐点燃,发出滚滚浓烟。再打开靠海的窗户,将那双木屐扔到窗外,然后匍匐在木床之下。因着临海,屋中的桌椅等都是咸咸的,燃烧起来后发出浓重刺鼻的浓烟。飞燕用湿布捂住自己的口鼻,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大声地咳嗽出来。
靠海之处的家具本就有些潮湿,一旦被火点燃,便发出滚滚浓烟。不消片刻,便听到樊景惊惊惶的声音:“飞燕!飞燕!……”
果然,他看到了敞开的窗外的那双木屐,便直觉认为她已经顺着窗户跑了出去,便带着人往山崖出飞奔。
而飞燕便趁着这个空档,快速地从床底爬了出来,从大门处飞快地跑了出来,迅速地向着篱笆后的灌木丛钻了进去,匍匐地向村口移动。
第126章
她白日里听到,樊景前些日子与宣鸣密谋提到的用她胁迫着换密匙,可应该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并没有成行!所以飞燕觉得自己此时逃跑并不算晚,若是能及时让骁王阻止骁王交出密匙,便是功德无量了。
此时夜色漆黑,但是因着每次出来透气时,飞燕都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并牢牢记在新帝,此时就算看不清道路,也是按着一早想好的线路匍匐前进。待到爬到一处院头菜地供奉的土地庙时,飞燕急急地顿住了身子,立在那低矮的土灶处一动不动。
这里是一处樊景的侍卫守望站岗之地,今夜守在这里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的壮汉,此人好贪杯,她曾经看到他在站岗时,偷偷地从供奉土地的神社里掏出一小坛子老酒来喝。
此时那人也是喝多了,正在微微打着呼噜,就是连不远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都没有将他吵醒。
可是很快宣鸣便是察觉不对,就在樊景疯狂地跑到山崖边搜找时,他进了屋子,来回查看了一下,便看到了那被弃在床下的破棉袄,顿时明白了飞燕的金蝉脱壳之计。立刻召唤侍卫赶紧在这海村里搜寻飞燕。
侍卫们挨门挨户地闯进去搜查,吆喝声,开门声,跑步声,很快就将静谧的海村吵得沸腾起来。土灶前的侍卫被声音惊醒,一咕噜爬起来,惊讶地看着村里晃动的火把和吵闹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个侍卫头领率着十几个侍卫跑了过来,厉声问道:“可曾看见屋中的那名女子?”
醉汉本有个酒嗝要打,被这一问吓得出了一身汗,嗝意和酒意顺着后背的冷汗都排了出去,连忙说道:“没有。那女子没来过这里。”
侍卫头领是知道他贪杯的毛病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女子是樊将军十分重视的人质,必不许她逃脱。如若你饮酒误事,放跑了那女子,不等樊将军动手,我便斩了你的狗头。”
醉酒的侍卫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道:“没有,没有,那女子没有来过这里。”身子却是矗在土灶前一动不敢动,生怕被首领看到身后神社里藏的酒坛。
首领不疑有他,左右环顾一下,想着飞燕若果从这里经过的话不可能不惊动这侍卫,说道:“你且随我一起搜索。”说着,转身搜向其它地方。壮汉长出了一口气,随着其他侍卫一起跟着头领后面。
飞燕在神社后面俯着身子,屏息静气,一动不动,直待侍卫头领带着侍卫们离开,才抬起了身子。这几日她一直默默观察着海村的环境和周遭侍卫,然后制定了这个逃跑计划。到现在为止,她的逃跑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樊景限制她不能离开小屋太远,再远些的地方她既不知有多少守卫,也不知路径。飞燕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只有随机应变了。
飞燕起身跟在了刚才那伙侍卫的后面。现在海村里有许多队伍在搜查,纵横交错。如果躲在某个地方,或者乱闯,必然会被捉到。跟在侍卫的后面,反倒能最大程度地避开搜查的队伍。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侍卫的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每逢听到前面有侍卫们相遇,询问,她便立刻找地方躲起来,等侍卫们错开后再出来。
娇嫩的玉足只是裹着几块棉花和薄棉布,踩在海村坚硬的石子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飞燕强忍着疼痛继续走,还要小心行走,尽量不要太大动作,不要将血泡流出血来。不然天亮后必然会被樊景发现血迹循迹找到。
飞燕一路小心,不时辨识方向,在侍卫们相遇时有选择地变换跟随的队伍,居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通往外界的山间小路上。
此时也许是他们走得远了。村口静谧极了,草丛里的秋虫鸣叫连成了片,只有村口的几颗槐树在微湿的泥地上晃动着抽离的树影。
飞燕长吁了一口气,心中侥幸不已。如果出了海村,进入山里,樊景再想找她便不时那么容易了。